回首顧盼,羅安娜意識到自己的人生之中充斥著苦難與困惑,即便死亡也並未帶來任何救贖,但卻讓她感覺到了由衷的解脫。
將死亡稱之為解脫著實是有些荒唐,但這確是她最為真實的想法。
死後她的靈魂,她的意識陷入到溫暖懷抱中,那是無邊無際,連自我都會消解的,非常溫柔,非常溫暖的世界,那便是英靈之座的所在。
沒有時間的概念,在那邊連人的形態都無法維持,英靈的靈魂好似亡靈一般,在這片寬廣的海洋之中徘徊不定。
記憶開始從身上脫落,無關緊要的聯系之線不停斷裂,由于本身就不存在價值,若是沒有意外的話,她大概會在這個地方靜靜等待靈魂上的執念一塊塊脫落下去,迎來消亡的那一刻。
但是意外從來都是不講道理降臨的,不知過了多久,羅安娜感受到外界與自己之間產生了一點聯系,她向著那份召喚的方向予以回應,成為了他的英靈。
<aster召喚主)嗎?”
魔力注入英靈牌中,羅安娜感覺自己迅速找回自我,看向面前召喚自己的對象。
能夠成為英靈劍士的人都是得到英靈座認可的存在,能夠將往昔聖女召喚出來的人,品行應該過得去,身為異界之人卻能夠得到這一職業的人讓她頗為好奇。
異界之人的軀體都是自行捏造出來的,因此他自然是個長相帥氣的青年,但靈魂和本性卻不會有任何改變,她準備先好好觀察一段時間,看清楚他的一切。
如果作為這個世界的人而誕生,黎帆毋庸置疑會成為英雄。他本人大概沒有那個志向,但他確實具備這一資質。
他總是在進行著施舍,在賺取到足夠自己生存下去的金錢後,便將多余的金錢施舍給需要的人,他總是在對需要幫助的人施以援手,一次次令自己身陷險境、
這種生活方式是羅安娜無法學習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人,她時不時會想如果自己還活著時遇見的不是惡魔而是他,那自己是不是就會走上另一條道路了。
跟他一起行動時,她感覺得到自己是有用的,她能夠用自己的能力去幫助他人,得到他人的感恩和笑顏,那便是最好的回報。
漸漸的她喜歡上了這種生活方式,也喜歡上了黎帆。
但越是接觸,她就越是感覺黎帆跟曾經的自己有些近似,他其實根本不愛任何人,連自己都不懂得愛,他只是對人好而已,只是希望通過付出來渴求他人回報的愛意。
著實是相當可悲的姿態,但這卻讓他在羅安娜心中的形象越發立體,她本身就不信不追求回報的英雄,這種做法才顯得比較合理。
這種日子若是能夠一直持續下去那也不錯,但世上從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永遠,世界迎來了終結的那一天,他選擇將自己最為珍視的英靈們一一解放,讓她們重新回歸到英靈座,不再接受他的約束,也不用再陪伴在他身旁。
“一直支持我至今,辛苦了,羅安娜。”
“我不覺得辛苦,保重啊,黎帆先生。”
無比平淡的結尾,那便是屬于他們之間的結局。
若是在這里結束,那麼一切都還算是不錯,對于彼此來說都算得上是滿意的終局。
但命運並沒有放過她,她終究還是迎來了淒慘的結局,一如最初做出交易那時給出的代價那樣,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動了動睫毛,羅安娜微微睜開眼楮,眼中充斥著迷茫,原本明亮又飽含覺悟的雙眸此時顯得無比空洞,連一點光輝都沒有。
這是走到末路之人才會持有的瞳孔,她即將走到人生之路的終點。
“可以,單獨陪我一下嗎?黎帆。”
羅安娜自己也清晰認知到了這點,她用微微顫抖聲音問道。
她已經沒有戰斗能力,就連繼續存在下去都顯得有些不太現實,就如莉澤洛特先前所說的那樣,身體處于消失邊緣,靈魂的火焰隨時都會因此而熄滅。
黎帆舉起手,轉過頭看向眾人,眼中帶上懇求神色。
黎沫點頭答應,轉過身走回營地,莉澤洛特聳了聳肩,頗為識趣地退走,羅曼看了羅安娜一眼,隱隱感覺對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還是接受了她的懇求,自覺離開現場,將場面留給那兩人。
“謝謝……”羅安娜躺在黎帆懷抱中,輕聲呢喃。
她已經做好迎接死亡的準備,她已經做好了接受靈魂消滅的覺悟。
被惡意污染的英靈依靠著那份力量存在于世,黎帆選擇淨化的時候也就順便將她與世界間的聯系切斷了。
她獲得了淨化,但也無法再繼續存在下去,很快就要從世界上徹底消失。
怔怔地注視著自己逐漸變得透明的身體,羅安娜不復原本的張狂,也全然沒有以往的半點沉著冷靜,仿佛回歸到了最初最本質,坐在街邊長椅上的嬌小身影。
“如果沒有遇見黎帆的話,說不定我會很干脆的接受這個事實吧。”
曾經的她對于活下去這件事沒有任何留戀,她可以輕松做出獻祭自己救濟世人的行為,但現在她已經做不出這種事情了。
黎帆點了點頭,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口頭上的安慰毫無意義,更沒有任何價值可言,他現在能做的僅僅只是將自己剛剛恢復的些許魔力傳遞給她,讓她多停留一會兒。
杯水車薪的努力,這種行為注定徒勞無功。
對于他此刻的糾結,羅安娜了然于心,主動握住他的手,利用所剩不多的生命,準備將一切都好好說清楚,“說起來,我們其實還挺有緣分的。作為最早被你召喚出來的英靈,一直追隨在你的左右,這份治愈的能力也多少能夠幫上你的忙,不是嗎?”
“是啊,幫大忙了。如果沒有你的話,很多人都是我救不下來的。”黎帆點頭認可她的功績,治愈屏障加速這三種能力在前期過于好用,救人沒有這三那可能連自己都保不住。
“那就好……那就說明我的人生是有意義的……”羅安娜低聲呢喃,用親昵的態度說,“吶,黎帆,你知道嗎?我其實只是想幸福而已…………”
她的人生在被拋棄,被利用之中度過,為了活下去她出賣了自己的自由,放棄了過常人的生活。
作為英靈被黎帆召喚也是出于對她能力的渴求,也算是利用的一種。
但與其他純粹利用她的人不同,黎帆會時不時將她召喚出來給她一些金錢陪著她逛街,也願意給予她自由活動的時間讓她可以隨心所欲過生活,這份體諒是她人生中少數的溫暖。
然而那終究無法成為她的救贖,她不甘地仰望著天空,落下兩行淚水。
“但是,我不懂啊……幸福到底是什麼呢?怎麼樣才能獲得呢?我搞不懂啊……”
她努力生存過,她努力學習過,她努力戰斗過,但她仍然沒有找到答案,她也始終未能將渴求的幸福納入手中。
“你真的很努力了,我認為你有獲得幸福的權力和資格。”黎帆凝視她,認真地說,“但是,幸福從來都不是尋找就能找到的東西,而是要用自己的手去把握住的東西。”
“的確如此,那麼我就直說了。我喜歡你,黎帆先生。”羅安娜眯起眼楮,她感覺得到黎帆那邊傳來的魔力變弱了,自己也要走到人生之路的終點了。
她不希望自己就這樣消失,她希望至少能在面前少年的心中留下一道印子,希望他能夠將自己的存在記下來,希望能夠從他嘴里听到渴望的話語。
她的身軀已經趨近于完全透明,但她卻絲毫沒有半點恐懼,臉上流露出一抹恍惚的笑容,向著黎帆的臉頰伸出手,想要再感受一下他的觸感。
“我也喜歡你,羅安娜。”黎帆點了點頭。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他大概對每一個人都會這麼說吧,這麼想的話這份喜歡多少有點廉價。
但是對于羅安娜來說已經足夠,卑微的她從未渴求能夠獨佔對方的全部,只要對方能夠說出這句話,她的內心就滿足了。
“我討厭不幸的結局,討厭分別,討厭失去,討厭同伴的死。”
將空白卡置入手中,黎帆將儲存在系統中的金幣財富)消費五千,並且花費掉一枚光屬性上級魔核,取得制作全新聖靈系英靈卡的一次機會,他將這枚卡牌高高舉起,向著懷中少女以無比嚴肅地態度問道,“願意再度成為我的英靈,為我而生,為我而戰嗎?羅安娜!”
話語之中摻雜上了魔力,這種行為便是契約。
英靈契約與決斗的區別不大,不得到當事人認可是無法推進的。
“真的可以嗎?”
絕境之中得到的一線生機擊垮了羅安娜的覺悟,她小聲問道。
“當然可以,快點!”
黎帆焦急地說道,她已經到了徹底消亡的邊境線,一旦沒有達成契約就真的會徹底消亡。
“我願意。”
契約成立!)
下一刻,越發透明的少女身軀化作一道道光粒子匯入空白卡牌的中央,空白卡得到全新英靈之魂的填充散發出耀眼明光,飄浮在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