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黑暗包圍著艾琳奈。
她已經習慣了這份黑暗,她已經適應了這片黑暗,因為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她已經取回了屬于自己的全部記憶。
黑暗之中,她無法看到任何事物。
黑暗之中,她無法听到任何聲音。
縱然伸出手,呼喊著求救的話語,也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唯一能夠與她交流的,只有代表著惡意的黑暗本身。
這個世界創造之初,人類是純粹無垢的存在,神明賦予了仿造自己而誕生的人類以奇跡,永遠都能幸福生活下去,無限的資源以及無限的生命。
那是艾 用自己的人生苦苦追尋的東西,然而這種東西對于神這一存在來說,要給予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
不知何時惡意混雜進了完美無缺的世界,無垢的人類沾染上惡意,產生欲望,開始對神明所贈予的奇跡進行濫用。
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七大罪被保留,化作人類誕生時所抱持的原罪。
奇跡被封印。
惡意被封印。
人類開始向著前方邁出了腳步。
被異界之神放逐到這個世界的艾琳奈,尚未融入世界就被神明順手之下一並封印在了惡意所在的法陣之中。
“為什麼,不願意接受我?”
黑暗之中,傳來陰森的質詢聲。
只要人類還有欲望,並且因為欲望而犯下罪業,就會對它進行滋養,讓它越發強大,而它越發強大就越是能夠影響外界,制造出大量的慘劇來使自己獲得更強的力量,簡直就是良性循環的最佳說明。
但是,它沒有辦法離開法陣,神對它的制約是絕對的,他的本體被永久囚禁在了封印法陣之中,除非得到合適的載體,否則永遠都別想離開。
艾琳奈這個外來者對它來說就是最佳的憑依對象,然而問題是她也不是吃素的,兩者之間只能用僵持來形容,互相都奈何不了對方。
這也是神明之所以將二者封印在一起的根本原因。
“你的黑暗比起常人要來得更加深邃,明明與我是最相合的,這樣的你為何要拒絕我?”
惡意在與她的交鋒中數次窺視了她的記憶,看到了她的過去。
她曾經站在世界中央,世界一片雪白,除了她以外空無一物。
人們因為她而死,人們因為她而活。
她是個體貼的人,她想要拯救更多的人,她想要成為光明驅散籠罩世界的黑暗,這也是欲望的一種。
這種欲望可以稱得上高潔,但反而會將拉著人向著黑暗的深淵墜落,黑暗會不知不覺間將擁有這些願望的人吞沒。
“我不覺得我跟你有任何相似之處。”
艾琳奈看向自己的雙手,不以為然地做出了否定。
那是曾經試圖拯救世界而高高舉起的手。
為了保護重要的人們,為了守護他們臉上的笑容,為了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她就算被選為祭品,就算被選為容器,被否定,被利用,被犧牲,她也並沒有什麼特別所謂的地方。
如果犧牲她一個人,就能夠讓世界得到拯救,能夠讓家人繼續幸福的生活下去,讓大家都能露出笑顏的活著,那作為代價來說是很劃算的。
然而,結果卻是世界被毀滅,只有她一人孤零零的活了下來。
“我還真是,活該啊…………”
艾琳奈慢慢合上眼楮,用近似于呻吟的口吻說道。
過往之人的臉龐逐漸浮上心頭。
總是溫和微笑著,時不時會露出悲傷眼神看著她的金發勇者,他最後對她說︰“對不起,沒能拯救世界,請帶著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你已經自由了,是為我們復仇,還是以自己的意志活下去,都由你自己來決…………”話語尚未結束,他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隨後浮上心頭的是黎帆那張臉。
一見鐘情是真的,她真的在看到他的臉時就被他俘虜了。
正確來說,不是臉,而是放棄了一切的表情,以及隱藏在那表情之下的溫柔。
他靜靜的看著她,悲哀地笑著,“你還是要去復仇嗎?”
她當時留下了信,準備去跟那位仇人,異界之神同歸于盡,但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樣,他在門口等著她。
“這是我的使命,只要將這件事做完,我也就可以解脫了。”艾琳奈記得自己當時是這麼回應的。
救救我。幫幫我。
這種話,她說不出口,也不願意對著他說。
要是能夠放下一切,當個尋常的女孩子,跟他一起冒險,那對她來說是何等美好的未來。
但是這個未來被她自己一手否定了,她只要還活著,還存在就會引來它的注視,就會將危險帶給自己身邊的人。
她不是人,她是災禍的根源,她是異界入侵的元凶。
“這是我的過錯,是我的存在導致了這個世界被入侵。我很喜歡這個世界,我真的很喜歡你,所以就算是為了你,我也要……戰斗!”
會死,會被殺,這場戰斗的結果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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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絕對不會白白死掉,她會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將對方從這個世界驅逐,並且封印。
這是當時的她想到的最好解法,也是她能做的的所有事情。
“我會陪你的。”對于她那悲傷的覺悟,黎帆只是溫柔笑著回應。
“您是貨真價實的笨蛋啊,要陪我一起死嗎?”
“我們異世界人可不會輕易死掉,死了也是可以復活的。”
“但即便如此,您也從未真正死過一次,不是嗎?”
“因為我不喜歡死,就算這里是虛假的世界,但要是習慣了死亡,適應了這種行為,總感覺會在將來做出一些無可挽回的事情。”黎帆鄭重地解釋道,“還有,你不太適合這麼認真,這麼嚴肅的樣子。我還是比較喜歡你以前那副天真浪漫開朗的笑容。”
“裝出來的,跟真的可不是一回事啊。”她搖了搖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黎帆的好意。
自從知道自己招致了災厄,讓這個世界也陷入了危機之後,她臉上的笑容就只能用虛偽來形容,她內心深處只有不安與絕望。
隨後,黎帆的身影從她面前消失了。
“…………”
艾琳奈伸出手,向著他的背影伸出手。
明明說了不需要,明明說了別跟來,但當他真的從眼前離去時,她卻難以克制地向著他伸出了手,想要留住他。
那是過去的殘像,無論她如何伸手都無法企及的身影。
“我不知道能不能給你幸福,但如果你願意接過我的手,我至少能給你一個容身之地。”
那是黎帆對她許下的承諾。
他兌現了承諾,他完成了約定。
他沒有讓她死去,他代替她死了一次。
“我不會原諒你。”
等待他復活的時候,莉霞看著她冷漠地說。
“如果是我的話,寧可自己犧牲,也不會讓他代替的。”奧蕾莉亞的微笑隱隱有崩塌的跡象,她眯起眼楮,充滿惡意地問道︰“艾琳奈,你真的愛他嗎?”
“是你,害死了他。”
黑暗之中,惡意的聲音是那麼的清晰。
“不是我……我才不會……”
“是的,你沒有害死他,是他自願為你而死的,你覺得用這種說法就能夠讓自己變得好受了嗎?”
惡意的聲音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隨形戳著她的痛處。
“謝謝你。”艾琳奈突然笑了。
“你說什麼?!”惡意驚疑不定了起來。
這不是它預想的反應,這絕非它所期待的反應。
“我說,謝謝你。”
“托你的福,我終于可以下定決心了。”她暢快地笑著,爽朗地笑著,憨傻地笑著。
“你到底…………”
“我要去見他。”
艾琳奈的手中多了一把劍,綻放著銀白光輝的劍刃將這片黑暗照耀,惡意的團塊失去黑暗的遮掩,難以遁形的顯現在了她的面前。
“我的確犯下了很多過錯,我的確做了無法原諒的事情。”艾琳奈看著它,用無比輕松的語氣說道︰“那絕對不是可以一筆勾銷的事情,但現在它們都還未發生,尚不存在。”
“我會為我的過錯贖罪,我會做的比上一次更好。”
“你在說什麼?”
惡意完全無法理解她的話語,也完全不懂她為何跟先前判若兩人。
在它的視野中,艾琳奈現在無比耀眼,不存在任何被它窺視,被它誘導,被它欺瞞的可能性了。
為何會變成這樣?明明只差一點就能夠將她轉化為最佳的容器了。
“我愛黎帆,所以要去見他。”
她沒有回應惡意的疑惑,只是用堅定的眼神看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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