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旅店的窗沿,仰望著天際的那輪月亮,莉霞恍惚間回想起了自己與黎帆之間的初次見面時的場景。
她對黎帆說了個謊,其實兩人的初次見面並不是在她從帝位上摔落之後才產生的,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十二、三歲的時候。
那時候出現在她面前的黎帆,看上去要比她大上三四歲,按照他那邊的說辭,那段時間是測試服,尚未正式上線。
那是十分尋常的一天,她擊殺了包圍上來的暗殺者,隨便找了條河,用水來清洗身上沾染上的血污。
“誰?”
“迷途的旅人。”
回頭一看,黑發青年站在她的身後,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
比起她要年長幾歲,所以用青年來形容。
完全沒有印象的人,看身上的裝束來判斷。應該不屬于這個世界,是神從另一個世界召喚到這邊,賦予了不死性和成長性的異世界人。
老實說,她不太喜歡跟這類存在產生聯系,但又殺不死對方,所以只好從河里爬上岸,將外衣往身上一套。
“你好像受傷了,真是淒慘。”
“那是別人身上的血濺到了我的身上。”莉霞回答道。
“所以,你很強嗎?莉霞”
“為什麼你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能看到,你就當這是我們這種人的特權吧。”
“真是便利的能力。”
兩人之間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明明場所很不對,就連處境都很不對,但兩人可以說意外的投緣,這麼聊了起來。
“既然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我卻不知道你的名字,這可不太公平。”
“也對,那我也報上名字好了,我叫黎帆。”
黎帆溫和的笑了,笑著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那份笑容對她來說有種莫名的吸引力,明明知道他的存在對于身處這邊的她來說是虛假的,他的存在本身不過是投影,但她還是被那份笑容吸引。
“這是你的真名吧。”就算是她都明白,異世界人大部分都起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名字來融入這個世界,這種一听就很正常的名字,很顯然是真名。
“如果在這里報上假名,那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
“真是個奇怪的人。”
這才是他們的初次見面,兩個完全無緣無關的陌生人,甚至連身處的地方都截然不同,也正是出于這個理由,他們才能成為敞開心扉交流的對象。
在那之後的半年里,他時不時會出現在她面前,跟她隨便聊天。
“總感覺莉霞你活的很累,變強的速度也很異常。”
“不用感覺,這是事實。”
“為什麼要選擇這種生存方式呢?”
“因為沒有其他路可走,我如果不變強,那就死路一條。”
她必須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去祭奠父母,為他們報仇。
“你不會對這種生活感到厭倦嗎?”
“會吧,但我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這樣活下去。”
“那等到你變得足夠強了之後,想做什麼呢?”
“沒想過,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做完自己該做的事情後,就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然後找人談一場戀愛吧。”
“有談戀愛的對象嗎?”
“這個……大概沒有吧。”莉霞反過來問道︰“只有你在問也太狡猾了,那你呢?黎帆你有喜歡的女生嗎?”
“沒有,不會有人看上我的。”
“明明性格這麼好,長得也不差,實力也還算過得去,但卻沒人喜歡?這樣也太奇怪了吧。”
“沒有,我才沒你說的那麼好,還是別聊這個了。”
“也是,那聊什麼呢?聊聊我們對將來的願景嗎?你將來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呢?黎帆”
“我將來啊,大概會當一個普通人,就跟這邊的平民一樣,每天努力上班賺錢養活自己,就這麼簡單平凡的過完自己的人生吧。”
“好樸素啊。”
“那你呢?”
“我?我將來要成為最強,到時候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你不適合說這種話的,因為你比你想的要溫柔得多。”
“還輪不到你來說。”
兩人聊著聊著,總是會不自覺地笑出聲來。
不知不覺間,莉霞覺得跟黎帆見面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日常活動了。
這段時間,她每一天都在不間斷地殺戮中度過,不停地,毫無間隙地與魔物廝殺,與人類廝殺,戰勝他們,將他們變成自己實力的一部分。
這就是莉霞的日常,這就是她的人生。
如果沒有黎帆這個因素,沒有與他閑聊那段放松的時間,她大概會一點點的喪失掉人性,就這樣一步步墮入深淵,墮入外道。
很多時候,人沒有徹底絕望,僅僅只是因為還有少許的期盼殘留在心中,僅僅只是這樣罷了。
“這是什麼?黎帆。”
“蛋糕,最近好像我們那邊玩家)很流行做這種,我也就學著做了一些,但我本人不是很喜歡吃甜食,正好就拿給你吃了。”
“鎭,把自己不要的東西給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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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歡嗎?”
“還沒吃過,沒法斷言好壞,得吃過再說!”
“別吃那麼快,也別吃太多,對身體不好。不過你要是喜歡,我下次再繼續給你做。”
“真的嗎?!”
“嗯。”
“太好了,我還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呢。”
“你也太容易滿足了。”
他看著大口大口吃著蛋糕的她,口吻莫名有些寵溺,仿佛看到了往昔自己的身影。路過這類甜點店面的時候,他總是對一起買蛋糕的父子之類的懷有憧憬之情,但卻不敢多看,馬上就加快腳步回到自己的歸屬之地。
“這有什麼不好,我就是這種很容易搞定的人。”
“算了,你開心就好。”
“我決定了。”
“???”
“等到將來,我成為了世界最強,到時候就把你從那邊接過來,讓你一輩子給我做蛋糕。”
“真是小孩子氣,不要為了這種事情而胡亂使用力量啊。”
“才不是這種事情,對我來說這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成為最強的話,想要吃蛋糕,就讓世界上最好的面點師給你做啊,他做出來的蛋糕肯定比我做的要好吃得多。”
“我才不要吃那種人做的,如果不是你做的,那就沒有意義了。”
實在是過于小孩子氣的發言,但那份真摯的感情卻有種耀眼奪目的光輝感,讓黎帆難以移開視線。
他已經無法將莉霞當成虛擬的人物來對待了,她的反應實在太真實了。
“我不是值得你這麼做的人……”
“值不值得由我說了算,我覺得你有讓我這麼做的價值!”
過了幾天,夜晚,森林。
莉霞再度殺死了暗殺者,久違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父親溫柔且強大,一個人就足以擊退來襲村落的魔物,在家里一直露出柔和的笑容,守望著她和弟弟的成長。
母親美麗且善良,村里大家都很喜歡她。
弟弟稍微有點軟弱,愛哭鼻子,不喜歡戰斗。
“已經回不去了。”
父親和的母親為了保護他們,留下斷後。
弟弟在逃跑的途中失散。
只留下她孤身一人,在這片森林中彷徨。
“你來了?”
看到黎帆提著蛋糕走過來,她露出溫柔的微笑。
“莉霞,我要消失了。”
黎帆沒笑,而是一臉嚴肅的跟她解釋。
“消•失?”
“你知道我是異世界人,明天來到這邊的通道就會被關閉,要等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再來這邊。”
“別……走……”
“抱歉,我終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那你現在來這里是為了什麼?”
莉霞感覺自己的語氣很冰冷,她自己也沒想到自己可以如此冷漠地去跟黎帆對話。
“為了好好的跟你告別。”
“為了讓自己更好受一點?”
“真是辛辣的諷刺,或許就如你所說,只是為了讓自己更好受一點。”黎帆苦笑著點了點頭,將手上包裝好的蛋糕遞給了莉霞,“蛋糕,就當做是餞別禮物,拿去吧。”
“那我就收下了。”莉霞沒有拒絕。
“還有這些東西,也都給你吧。”
“這些是?”
“3金幣,20銀幣,是我這段時間的收獲。然後是給你訂制的幾套衣服和護甲,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日用品,比如鹽和糖,毯子都是你用得到的東西。”黎帆依次對物品的進行解釋說明。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當時她是這麼問的。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朋友。”當時他是這麼回答的。
“吶,黎帆。”
“?”
“我很喜歡。”
“喜歡這些東西?”
“喜歡黎帆。”
“…………”
面對如此真摯的告白,黎帆一時無言以對。
“真是愚蠢啊,這種感情不會有開花結果的那一天,只會讓我和你在日後產生多余的痛苦。”
“那才不多余……”
“今天之後,我就不在了,你也沒必要繼續在這里耗下去了。你要去往更廣闊的天地,去上學,然後結識朋友,這樣才能變得更強,然後實現你的目標。好好照顧好自己,好好愛惜自己,我衷心祈禱將來再度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還能夠再見到你,還能夠繼續跟你當朋友。”
听到黎帆一句句鄭重的囑托,莉霞拿著蛋糕盒的手微微注入了力量,在上面留下了痕跡。
她沒有足以將他留下的力量,究竟要何種程度的力量,才能得到他呢?就連這點,她也不是很清楚。
即便如此,黎帆還是滿臉微笑,溫和地注視著她,臉上始終掛著包容的笑。
“一定,要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他說著,主動向著她伸出手,原本準備摸摸她的頭,但最終考慮到彼此的差異,還是將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莉霞捉住他放在肩膀上的手,看向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感覺得到,黎帆是喜歡她的,這份感情絕非虛偽。
但是,她什麼都做不到,她沒有足以實現自身願望的力量,只能接受現狀,認可現實。
“吶,黎帆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
到了這種時候,她才想著去了解對方,這已經太遲了啊。
那一天,黎帆沒有多說什麼,沒有直接回答她的疑問。
她也沒有繼續追問,將話題轉移到了他交給她的那些東西上。
那是屬于他們的最後時光,尚未成長,尚還年幼的兩人之間的最後一面。
自那之後,莉霞變得更加努力,因為她已經有了支撐變強的理由。
時光荏苒,歲月流逝。
兩人再度見面之時,已經是十年後的那個雨天。
隨後世界得到了重塑,她得到了屬于自己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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