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芒穿透了黑暗的帷幕。緊接著,是聲音——如同細沙摩挲的沙沙聲,是風拂過無數葉片的合唱;清脆悅耳的啁啾聲,是鳥兒在枝頭跳躍的鳴叫;還有更遠處,隱約傳來的、如同豎琴撥弦般的潺潺流水聲。
然後,是感覺。身下是難以言喻的柔軟與微涼,像是躺在最細膩的天鵝絨上,又浸潤著清晨露水的濕意。一股混合著泥土芬芳、腐爛落葉的深沉氣息、以及無數種清新草木香氣的復雜味道,溫柔地鑽入她的鼻腔。
光感越來越強。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終于緩緩掀開。
映入眼簾的,是交織的綠意。高大的、不知名的古木拔地而起,虯結的枝干向四面八方伸展,形成一片生機勃勃的穹頂。
陽光被茂密的枝葉切割成無數細碎的金斑,灑落在鋪滿厚厚苔蘚和棕褐色落葉的地面上。空氣中漂浮著微小的塵埃,在光柱中翩翩起舞。
她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翠綠的瞳孔清澈見底,如同初生的嬰兒,倒映著這片陌生的森林。
沒有恐懼,沒有疑惑,只有一片空白的茫然。
我是誰?
我在哪里?
她嘗試著動了動手指。
僵硬,有些麻木,但能感覺到身下苔蘚的柔軟觸感。
她有些吃力地支撐起上半身。破碎的翠綠長裙滑落,露出白皙卻顯得異常單薄的肩膀和手臂。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森林深處的涼意,讓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隨即她將目光看向了身側的藍色利劍,伸手輕輕觸踫劍身,“隱皇”二字在她腦海中浮現,她眨了眨眼後,藍色利劍便化為點點微光沒入了她的體內。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 嚓”聲,從她左側不遠處傳來。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透過交錯的樹干和低垂的藤蔓,她看到了一雙眼楮。
那是一雙翡翠般的眼眸,瓖嵌在一張精致的臉龐上。
尖尖的耳朵從長發中探出,微微顫動。那雙眼楮的主人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里看到一個陌生的的女子,此刻正充滿了警惕,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好奇。
她穿著一身由某種柔韌藤蔓和樹葉巧妙編織而成的獵裝,身姿輕盈地半蹲在一根離地數米的粗壯樹枝上,手中握著一把流轉著淡淡光芒的短弓,箭已搭在弦上,卻並未指向她。
四目相對。
“艾莉爾!你發現什麼了?”一個低沉的男性聲音從更遠處傳來,用的是她听不懂的語言。
那被稱為艾莉爾的少女沒有立刻回答,依舊警惕地打量著苔蘚地上的女子。
她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沒有任何威脅的氣息,反而有一種與森林無比契合的純淨感,雖然這純淨感下似乎隱藏著難以言喻的疲憊與脆弱。
而且,那身破碎的翠綠長裙,雖然樣式古怪,但顏色卻讓身為森林精靈的她感到莫名的親近。
“隊長!這里......有個人類!一個......女人!她好像受傷了,很虛弱!”艾莉爾終于回應道,用的是同樣听不懂的語言。
很快,幾道矯健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從周圍的樹木上滑落下來,輕盈地落在苔蘚地上,形成一個松散的半包圍圈。
一共五人,三男兩女,都穿著類似的藤蔓獵裝,手持弓箭或細劍,個個容貌俊美非凡,氣質靈動飄逸。
為首的是一個面容剛毅,留著短須的男性,他碧藍的眼眸此刻正銳利地審視著茫然的女子。
“陌生人,”隊長用清晰的語言開口,語氣帶著審視,“你從哪里來?為何會出現在月歌森林的核心禁地?”
隱皇只是茫然地看著他們,沒有任何回應。
她听不懂。
她的意識一片空白。
“隊長,她......好像听不懂我們說話。”艾莉爾小聲說道,她從樹枝上輕盈躍下,落在隱皇的身邊不遠處,保持著安全距離,仔細打量著她。
“而且她看起來......好奇怪。她眼楮像出生的嬰兒一樣純潔......她的衣服破了,身上也沒有傷,就是......就是感覺好累好累的樣子。”艾莉爾敏銳地感知到了對方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
隊長眉頭緊鎖 一個出現在被他們視為聖地的月歌森林核心,穿著古怪破碎衣物且明顯失憶虛弱的陌生女子......這太不尋常了。
他嘗試用幾種大陸上較為通用的語言詢問,依舊得不到任何回應。
對方只是安靜地坐在苔蘚地上,偶爾會因為微風吹過而瑟縮一下。
“隊長,她看起來沒有惡意,而且......她身上的氣息,讓我感覺很舒服,就像......就像靠近生命古樹一樣。”隊伍中另一個年長些的女性,擁有蜂蜜色的長發,輕聲說道,她的感知力在隊伍中最強。
隊長沉默片刻,目光掃過同伴。
艾莉爾眼中是純粹的同情與好奇。
年長女則帶著一種安撫性的善意。
另外兩名男性雖然依舊警惕,但也並未感受到直接的威脅。
“森林沒有排斥她......這本身就說明了一些問題。”隊長最終做出了決定,“此地乃禁地,不宜久留。先將她帶回‘翠語城’,交由長老會和女王陛下定奪。艾莉爾,莉娜,你們看護好她。其他人,警戒四周,以防萬一。”
“是,隊長!”眾人應道。
艾莉爾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隱皇,盡量讓自己的動作顯得柔和無害。
她伸出手,沒有直接觸踫,而是用一種安撫森林小動物的語氣,輕柔地說道︰“別怕......我們是精靈族......跟我們走......去安全的地方......”雖然知道對方听不懂,但她相信善意可以傳遞。
隱皇看著艾莉爾伸出的手,又看看她眼眸中流露出的善意。
那空白的意識里,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我叫隱皇......”隱皇緩緩開口,用的居然是精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