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修羅界的對峙已抵達臨界點。
凝重的氣氛如同實質,深深壓在每一個人心頭。
而這時——
“我確實很滿意你們的行為。”
周牧十分莫名地說了一句毫無關聯的話,打破了這死寂的僵持。
他的目光掃過嚴陣以待的列車組眾人,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意,
“開拓者也好,星核獵手乃至仙舟眾人也罷,你們所有人,都給自己這段旅途畫上了一道完美的句號。”
“但唯獨……”他話鋒一轉,眼神驟然銳利,落在那被眾人護在身後、眼神死寂的魔祖身上,
“你們不該守護一個已經不再擁有人性的生靈。”
周牧頓了頓,像是考慮到了什麼,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威壓稍稍收斂,繼續道,
“別說我不給你們機會。”
“你們既然說服不了我,那就做給我看吧。”
話音剛落,包括魔祖和黃泉在內,所有人都驚愕地發現,自己的記憶開始飛速褪色,眼中的場景也開始急劇扭曲、變幻。
不到瞬息的光景。
星寶、安禾、瓦爾特、丹恆、丹怡、姬子、魔祖,便發現自己已然回到了那熟悉的星穹列車觀景車廂,窗外是流轉的星海。
隨即,陌生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
……
她們剛剛幫助羅浮仙舟解決了絕滅大君幻朧引發的危機,此刻正受邀前往盛會之星匹諾康尼度假。
而在拯救仙舟的過程中,三月七不幸被建木殘余的豐饒之力侵染,雖未顯現典型魔陰身的“六塵顛倒、人倫盡喪”之癥,卻莫名失了人性,變得冰冷淡漠。
……
平行世界,觀景車廂。
姬子抱著面容冷漠、眼神空洞的魔祖,滿臉心疼地輕聲安撫,
“放心吧,小三月。”
“等我們到了匹諾康尼,就在夢中的世界住下。”
“那里有寰宇獨一無二的盛景與美夢,肯定能讓你恢復如初的。”
魔祖聞言,只是目光冰冷地瞥了一眼姬子,唇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譏誚,並未表態。
一旁的丹恆則微微蹙眉,滿腦子問號。
這魔陰身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
六塵顛倒呢?
嗜殺狂暴呢?
怎麼到小三月這就變成單純抹除人性了?
他心中疑慮,但總歸,小三月沒有出現那些最糟糕的癥狀,仍保有基本理智,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半晌,列車的躍遷結束,眾人抵達了匹諾康尼。
接下來的經歷與原著相同。
她們邂逅黃泉、砂金、翡翠、波緹歐以及黑天鵝等人,逐漸知曉了這片美夢天堂之下潛藏的巨大危機。
她們奔走呼號,集結力量,在各方努力與黃泉那斬破虛妄的一刀幫助下,眾人得以掙脫夢境,于現實之中面見了星期日。
而唯一的不同與致命的變數在于——
魔祖,未能甦醒。
她依舊沉淪于那片黃金般的夢境之中,使得“開拓”的力量缺失了至關重要的一角。
缺少了三月七的開拓意志,眾人在面對“神主日”的威能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戰,節節敗退,瀕臨絕境。
另一邊,夢境世界,黃金的時刻。
魔祖漫步在已被黃泉寂滅刀光侵染、顯得有些破敗卻依舊華麗的街道上,看著四周惶恐奔逃的夢境住民,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你的同伴快死了。”
她聲音清冷地開口,像是在同某個看不到的存在說話。
緊接著,她的聲音內部似乎發生了奇異的轉變,變得清脆而元氣滿滿,仿佛換了一個人,
“本姑娘相信她們!”
“這點小磨難,絕不會是我們開拓旅途的終點!”
“呵……”魔祖的人格嗤笑了一聲,帶著濃濃的嘲諷,
“又想表達你那套天真可笑的說辭嗎?”
“你可知「哲學胎兒」的含義?”
“呃……”那清脆的女聲明顯愣了一下,顯得有些迷糊,“那是啥呀?听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魔祖瞬間沉默了下來,一股無力感涌上心頭。
合著你啥也不知道,就硬憑著那股盲目的信心去相信同伴是嗎?
她搖了搖頭,再次開口,語氣帶著一絲疲憊的解釋,
“顧名思義,孕育哲學之概念的胎兒。”
“用你能理解的話說,就是星神誕生的雛形,擁有部分星神權能的怪物。”
“什麼?!”清脆的女聲這次是真的驚了,“我們這還沒出新手村呢,怎麼就直接要打這種規格的敵人了?這劇本不對吧!”
魔祖冷笑一聲,帶著一種“早知如此”的意味,
“現在,你還認為這僅僅是一次小小的「磨難」嗎?”
清脆女聲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消化這個驚人的信息,旋即再次開口,語氣卻恢復了之前的堅定,甚至帶上了一絲躍躍欲試,
“看來是時候讓本姑娘出馬了!”
魔祖︰“???”
她的聲音充滿了驚愕,像是听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你說……什麼?”
“當然是該本姑娘出手啦!”那女聲又恢復了元氣滿滿,仿佛剛才的震驚從未存在過,
“少了本姑娘,我的同伴當然打不過那個什麼什麼胎兒!”
“但有了本姑娘加入,齊心協力,那個什麼胎兒自然是手到擒來!”
魔祖︰“……”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能自我安慰?”
她有些無語,甚至覺得有點好笑。
“呸呸呸!”女聲有些生氣地反駁,“本姑娘才沒有自我安慰!”
“你這個笨蛋第二人格,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同伴的羈絆與開拓的力量!”
“本姑娘可是要成為銀河球棒俠……的伙伴的人!”
“天下無敵噠!”
魔祖被這番毫無根據的豪言壯語氣笑了,她直接放棄了對身體的控制權爭奪,意識沉入深處,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意味︰
“來來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身體控制權給你,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貫徹你那套愛與正義,然後被現實狠狠打臉的。”
三月七的主人格見狀,也不猶豫,立刻接管了身體。
她循著記憶中黃泉斬開夢境、連接現實的那道痕跡,凝聚起六相冰的力量,猛地朝著那片清醒的世界沖去。
眼前的場景開始飛速轉換,夢境的綺麗與喧囂如潮水般退去。
沉默,逐漸被一道悅耳的音樂聲以及激烈戰斗的能量轟鳴所覆蓋。
緊接著,便是一道仿佛源自世界之初的宏大聲音,響徹整個殿堂︰
“太一啊!蒙召歸來吧!”
這聲音蘊含著無上偉力,直接嚇了小三月一跳,她下意識地全力催動六相冰,湛藍的寒冰護盾瞬間展開,將身旁不遠處幾乎力竭的同伴們籠罩了起來。
而另一邊,星寶、瓦爾特、姬子、丹恆等人已是強弩之末,傷痕累累。
她們已經經歷過一次「太初有為」那不講道理的規則打擊,自然知曉這能力的離譜與無解。
這凝聚了“神主日”與“哲學胎兒”力量的最終一擊,根本就不是此刻狀態下的她們所能抵抗的。
就在眾人即將被那浩蕩神光吞沒,陷入絕望之際——
璀璨的六相冰,如同最忠誠的守護者,轟然降臨!
並且恰好擋住了「太初有為」最後、也是最致命的一段攻擊能量洪流。
“我沒來晚吧?”
小三月看著跪倒在地、氣喘吁吁的同伴們,臉上帶著擔憂和一絲不好意思。
瓦爾特見狀,一直緊繃的臉上終于勾起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他推了推眼鏡︰
“來的正是時候,小三月。”
姬子也是面露驚喜,強撐著站起身︰“你的……‘魔陰身’好了?”
“哎呀,都說了那根本不是什麼正經魔陰身啦!”
小三月撓了撓頭,似乎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
“算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咱們還是先搞定這個大塊頭再說吧!”
隨後……
便是堪稱“愛與正義”的群毆現場。
恢復了完整戰力的星穹列車組,配合著知更鳥的同協之力,以及各方力量的協助,終于艱難地壓制住了“哲學胎兒”。
星期日︰劇情殺!這絕對是劇情殺!
之後的收尾工作,與某種既定的“歷史”軌跡大同小異。
在經歷了盛大的鮮花、掌聲與來自匹諾康尼乃至星際和平公司的感謝後,列車組眾人獲得了匹諾康尼的部分股份作為酬謝。
但所有人第一時間卻都沒有心情慶祝。
她們利用公司的醫療資源、黑塔的人脈,心急如焚地為小三月安排了全面而細致的檢查,試圖弄清楚她“魔陰身”的根源與治療方法。
最終的診斷結果一致︰人格分裂癥。
治療方向理論上無非三種︰
一、通過意識手術或強大外力手段,切除或封印第二人格。
二、尋求人格融合,以主人格為主導,消化吸收第二人格。
三、放任共存,學習與第二人格溝通共處,嘗試引導其向善。
面對這三個選項,列車組的眾人和小三月的主人格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直接完全忽略了前兩條看似“一勞永逸”的方案。
她們幾乎是本能地選擇了最艱難、最不確定的第三條路︰接納魔祖的存在,嘗試將她視為列車組的新成員,一個獨立的、需要幫助的同伴。
她們開始主動與那個冷漠的“魔祖”意識對話,分享旅途中的趣事、美食,邀請她“出來”看看風景,哪怕得到的回應往往是沉默或冰冷的只言片語。
至于魔祖……
她在這個過程中,大部分時間保持著沉默,沒有任何抵抗,也鮮少有言語。
只是默默地通過三月七的眼楮,觀察著這一切,觀察著這群人的所作所為。
但她心中卻積攢了越來越多的疑惑。
明明自己只是一個因痛苦和背叛而生的、充滿毀滅欲望的第二人格。
明明自己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甚至堪稱危險的附屬存在。
為什麼這些人,卻放棄了最簡單、最安全的“治療”方法,選擇了最麻煩、最危險的一條路?
她們圖什麼?
她想不明白這一切。
所以,在某個夜深人靜,只有意識空間內星光閃爍的時刻。
魔祖終于忍不住,向那個睡得迷迷糊糊的主人格問出了這個困擾她已久的問題。
小三月揉著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口齒有些不清地回答,
“因為……我和她們說了呀……你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只是生病了而已……”
“而且……”
她又打了個哈欠,聲音漸小,
“而且你酷酷的……以後幫本姑娘耍帥……就靠你啦……”
魔祖沉默下來。
這個答案簡單得甚至有些幼稚,卻讓她心中某處堅硬的東西微微松動了一下。
半晌,她才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冰冷,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你不怕我有一天會吞噬掉你,徹底佔據這具身體嗎?”
三月七的主人格似乎在半夢半醒間撇了撇嘴,嘟囔道︰
“本姑娘才不怕呢……你可是本姑娘的第二人格……再怎麼酷……也只是個笨蛋人格……才不會真的做那些壞事呢……”
“有空想這些……還不如想想明天該怎麼贏得枕頭大戰……本姑娘今天還指望你發力……結果你根本放不開呀……”
說著,小三月啊嗚了一聲,腦袋一歪,便又陷入了嬰兒般純淨的睡眠。
而魔祖則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眼神中的冰冷逐漸被一種復雜的怔愣所取代。
同伴……
真是個……既奢侈又愚蠢的詞匯。
接下來的日子,三月七的魔祖人格像是徹底沉寂了下去,再也沒有主動出現過一次,更沒有嘗試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但三月七的主人格知道,她一直都在。她能感覺到那份冰冷的意識始終在深處,通過自己的眼楮,默默觀察著這個世界。
所以,小三月也並未在意,反而更加積極地去生活。
她每每在玩鬧嬉戲、品嘗宇宙各地美食、體驗新奇事物,感受到極致快樂的時候,就主動將自己的意識稍稍後退,將身體感官的主導權短暫地、不完全地讓渡給魔祖人格,讓她也能“嘗”到冰淇淋的甜,“感受”到游樂園過山車的刺激,“看到”舞台上絢爛的燈光。
失去記憶的小三月並不知曉魔祖人格誕生的具體原因,但她卻能清晰地感知到魔祖那深植于核心的冷漠,以及潛藏在冰冷外表下,那對眾生萬物莫名卻無比龐大的仇恨與怨毒。
那股仇恨強大而黑暗,讓小三月的主人格都不敢輕易去觸踫深究。
但奇妙的是,每一次,當小三月主導著身體去享受生活、感受快樂、傳遞善意,並將這些正向的體驗共享給魔祖時,那片冰冷的仇恨之海,仿佛就會被注入一絲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暖流。
那些負面情緒並沒有消失,體量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少,但其本質,卻開始悄然發生改變。
仇恨依舊存在,卻逐漸被“品嘗到甜味”、“感受到刺激”、“看到絢爛”這些具體的、鮮活的、甚至略帶歡欣的記憶所包裹、所浸染。
這感覺就像是在玩一款極其特殊的養成游戲,甚至是一款能看到那漆黑進度條逐漸被染上其他顏色的游戲。
小三月對此樂此不疲,更加熱衷于分享一切美好的事物給那位“酷酷的室友”。
于是。
又是一段漫長而溫馨的旅途過去。
她們去冰雪覆蓋的雅利洛vi玩了激動人心的以太戰線,去了仙舟羅浮體驗了古色古香的模擬經營游戲,回到了匹諾康尼享受了“快樂的”折紙小鳥對對踫……
而魔祖那片浩瀚的負面情緒之海,也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被染上了越來越多、越來越濃的其它色彩——
雖然主體仍是怨毒與仇恨,但其上已然漂浮著點點星光般的歡欣、好奇、甚至是一絲極淡的歸屬感。
即便那些負面情緒的“量”未曾減少,但其“質”卻已悄然迥異。
而就在這一瞬間——
周遭的一切開始劇烈地失真、扭曲,如同被打碎的鏡花水月。
真實的記憶洪流沖破了偽裝的堤壩,轟然回歸!
怔愣間。
眾人再度回到了修羅界那片荒蕪的星域之中,周牧那略顯復雜的神情映入眼簾。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當真不會想到……”
周牧的聲音帶著一種罕見的感慨,目光落在眼神似乎有些恍惚的魔祖身上,
“你們居然真的能讓一尊根植毀滅欲望的大魔,選擇放下……”
這話,確實是周牧的心里話。
以他的偉力,自然可以輕易抹除魔祖的人格,或者將她的狀態刷新回某個“純淨”的節點。
但正如魔祖自己所言——人易救,心難救。
即便強行刷新,發生過的一切終究無法真正抹去,那深刻的痛苦與怨恨依舊存在于時間的長河中,成為永恆的烙印。
他未曾料到,這群人竟用這種看似笨拙卻充滿溫暖的方式,做到了連他都覺得棘手的事情。
眾人听聞此言,第一時間便將視線轉向了魔祖。
然後驚愕地發現,魔祖竟真的放棄了先前那般冰冷死寂、蓄勢待發的姿態,氣息內斂,甚至將身體的主導權完全讓渡給了三月七的主人格,自己則退居意識深處,只是默默地看著。
要知道,此刻正是魔祖人格最好的、吞噬主人格徹底佔據這具身體的時機。
而她選擇了放棄,這無異于前功盡棄,意味著她主動斷絕了那條最“便捷”的道路。
這只能說明……
魔祖,是真的在某種程度上,被觸動,被改變,暫時選擇了放下那毀滅一切的欲望。
“嘶……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星寶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開始吐槽。
她知道老登方才的一切很大程度上是在演戲、在逼迫、在創造一個極端情境來考驗和引導,但她卻沒想到這次演戲的效果居然能這麼好。
按照老登那些劇本往常的崩壞趨勢,不應該直接玩脫了嗎?
而姬子、瓦爾特等人,卻在此刻暗自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于可以稍稍放松。
瓦爾特適時上前一步,推了推眼鏡,面向周牧,
“看樣子,是不需要閣下再出手‘淨化’了。”
周牧沉默了一瞬,目光掃過嚴陣以待的列車組眾人,又深深看了一眼迷茫的三月七,最終緩緩點頭︰
“可以。”
“但我先把丑話說在前面。”
“若有朝一日,她心底的魔性再次壓過人性,重蹈覆轍,我不會像今天一樣再給你們第二次機會。”
“不勞閣下費心!”瓦爾特的回應依舊不咸不淡,帶著一種公式化的疏離。
而他身後,知根知底的姬子、安禾、丹恆等人,看著瓦爾特那“偉岸”、“有擔當”、直面終極boss而毫不退縮的神情,內心都不由得有些驚為天人。
合著這里面,就楊叔您老人家還沒認出眼前這位究竟是誰嗎?
你是真不怕他以後給你穿小鞋、往你房間里塞咕咕鐘啊!
周牧“似乎”並未因瓦爾特生硬的態度而動怒,也沒有再理會此間種種復雜的情緒糾葛。
他的目光越過眾人,投向了遠方那初生不久、卻已煥發出勃勃生機的六道輪回世界。
“真美啊……”他由衷地感慨了一聲,眼中流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
話音剛落。
無與倫比的神性光輝自他體內自然流露,不再帶有任何壓迫感,反而如同溫和的潮水,頃刻間便彌漫至整個墟界的每一個角落。
而這股神性的作用只有一個——
遵循那由無數犧牲與奇跡共同鑄就的新規則,將眾生與萬物的“存在”本質,編織成一條條璀璨的因果之線。
然後……
向著某個核心,聚合為一!
下一瞬——
在那璀璨浩瀚的“存在”洪流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開始由虛化實,緩緩浮現。金色的發絲,閉合的眼眸,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繼而,那雙緊閉的眼楮猛地睜開,流露出一瞬間的迷茫,隨即化為清澈與了然。
“景元?!”
“將軍?!”
眾人見此情形,紛紛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驚呼出聲。
特別是鏡流,整個人的身軀微微一顫,眼眶瞬間泛紅,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劍。
她們都以為那位算無遺策的神策將軍再也回不來了!
而周牧看著這個于存在洪流中重生的神策將軍,嘴角的笑意完全抑制不住,帶著無比的欣賞,
“恭喜了,景元。”
“你用你的意志與犧牲,完成了對一個龐大世界的救贖。”
剛剛甦醒的景元,意識似乎還沉浸在化身世界基石的浩瀚感中,但僅在剎那之間便理清了前因後果以及自身現在的狀態。
他看向周牧,先是鄭重地躬身行了一禮,
“景元,見過離塵司命!”
“多謝司命成全之舉。”
說完,他便環顧了一下修羅界四周,感受著腳下這片與他生命緊密相連、因他而存續的世界,也和周牧一樣,嘴角難以抑制地揚起,露出一個燦爛而釋然的笑容,
“居然……真的成功了!”
然而還沒等他繼續感慨,周牧便適時地潑了一盆冷水,語氣帶著一絲調侃︰
“別高興的太早。”
“景元啊,你現在應該已經意識到自身狀態的特殊性以及隨之而來的問題了吧?”
景元聞言,臉上的笑容不變,反而搖了搖頭,語氣輕松︰
“景元省得。”
“此間萬物眾生,此刻之六道輪回,其‘存在’皆系于景元一人之身。”
“故此,景元此生,恐不可離開墟界半步,否則世界根基動搖,可對?”
他說的平淡,仿佛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
“你居然……一點都不難過?甚至沒有半點不甘?”
周牧這次是真的有些驚了。
永恆的束縛,于一方天地雖為至高,卻也意味著放棄外界無限的星空。
“難過不至于,些許失落倒是有一點。”景元笑著開口,目光掃過激動的鏡流、卡芙卡,以及列車組的諸位朋友,
“但總歸,景元已經將仙舟羅浮的責任與未來,完整地交托給了符卿。”
“如今又能以一己之力,救下如此一個浩瀚而充滿生機的世界,守護這萬千生靈。”
“兩相比較,此刻心中倒是歡欣與滿足更多一些。”
周牧聞言,眼神突然有些迷離。
他在景元那灑脫而堅定的笑容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種不計較個人得失、不沉湎于自身命運、只為守護生命與文明存續的純粹意志,與他自己內心深處那份最初的原動力,是何其相像……
“哈……”
莫名的,周牧又一次放聲開懷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隨著震蕩法則的笑聲!
自無窮高、無窮遠處,超越時空的界限,一道無比宏大、蘊含著“過去”、“現在”、“未來”無窮信息的洪流,如同受到召喚般,轟然降臨墟界中心!
它剛一出現,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位格最高的黃泉和剛剛經歷蛻變的三月七在內——視線中便開始飛速閃過無數紛亂破碎的畫面︰那是屬于無數種過去、可能發生的未來、以及基于此刻選擇衍生的無窮可能性!
又是一個瞬間!
這道龐大的信息洪流像是終于判定住了方位,它在周牧身旁親昵地流轉環繞了一圈,仿佛在表達感謝與告別,然後義無反顧地、一頭沒入了景元的眉心之中。
而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清晰地感知到了這道信息洪流的本質——
「神權•三生」
「死亡以自身為基,構造輪回,操控命運洪流」
周牧見狀,再次開口,聲音變得無比肅穆、莊重,
“向死而生,方能羽化飛升!”
“三生的最終儀式,便是拋卻既定命運,拋卻固有存在,拋卻過去未來的束縛,于寂滅中復甦,以一人之心魂,得證萬生之存續!”
“恭喜了,景元。”
“你將于此刻,于此界之中——”
“榮登「彼岸」!”
話音剛落,景元周身的氣息便開始了無休止的瘋狂膨脹與蛻變!
v.75 → v.76 → v.77……
v.85 → v.86 → v.87……
v.95 → v.96 → v.97……
直至——
「v.100•洪荒天道•景元(天道加持)」!
磅礡的威壓自然而然地流露,卻又帶著一種溫和的包容,與整個六道輪回產生了深刻的共鳴。
“好好消化這份收獲吧,景元。”
周牧微笑著叮囑,“即便你只有在六道輪回範圍之內,才擁有這完整的「彼岸」位格與世界加持。”
“出了此界,你依舊是那個需要苦修的太乙金仙。”
“但總歸……你憑借自身意志,贏得了這方天地和「三生」的認可,也擁有了……隨時離開六道、去看一眼外面星空的資格。”
說著,周牧不再理會閉目凝神、全力歸納吸收著“彼岸”位格浩瀚力量的景元。
他將視線再次看向經歷了這一切、神情各異的眾人。
隨後。
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周牧收斂了所有神性的光輝,如同一個普通的旅人,朝著眾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感謝諸位的付出與堅持。”
“作為回報,諸位在此番墟界之旅中所收獲的一切力量、感悟、乃至神器,皆可隨心帶離此界。”
“但切記,”他的語氣轉為嚴肅,
“勿要將墟界獨有的力量體系隨意教授與寰宇眾生,以免引發不可測的因果紊亂。”
“外界生靈的未來,當由他們自行演化。”
“言盡于此。”
說完,周牧不等眾人回應,便輕輕揮手,在眾人身前開啟了一道穩定而深邃的、通往浩瀚寰宇的傳送門。
隨後,他的身影緩緩變淡,如同融入光影,消失在修羅界的星空之下。
眾人的復雜心情暫且不論,此刻的周牧,心中卻還惦念著另一件事。
他有些疑惑,為何自己方才收束所有分身意志時,唯獨感應不到“彼岸周牧”的回歸?
難道被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絆住了?
以“自己”的性格,不該如此才對。
于是……帶著這份疑惑,周牧一步踏出,直接跨越無盡時空,降臨到了超然物外的自在天界控制中樞。
然後……
他便看到了一個癱在控制中心軟椅上、骨瘦如柴、眼眶深陷、氣若游絲、幾乎不成人形的“自己”。
周牧本體)︰“……”
彼岸周牧本體)︰“……”
已逝的腰子哥︰“……”
“誰能給我解釋一下……”周牧的本體艱難地開口,目光從那個慘不忍睹的彼岸周牧,緩緩移到旁邊那位……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周身散發著澎湃能量波動、正意猶未盡舔著嘴唇的黑塔女士身上,
“……這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彼岸周牧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翻了個近乎虛無的白眼,顫抖地抬起一根皮包骨頭的手指,指向身上那仿佛不知疲倦的“罪魁禍首”,氣弱如絲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事故現場……還不……清晰嗎……?”
“快點……他媽……救……我……啊……!”
黑塔嫵媚地笑了笑,優雅地站起身,理了理並無需理睬的衣襟,看向降臨的周牧本體,語氣帶著一絲科學探究後的滿足︰
“看來,一段充滿探索意義的美好時光,終究還是要結束了呢。”
「v.95•合歡女王•黑塔」
周牧看著黑塔那離譜的等級,再感知了一下彼岸分身那幾乎被榨干、只剩空殼的狀態,瞬間明悟了此間種種,然後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看向慘遭毒手彼岸周牧,
“玄幻側的高階陰陽秘術??!”
“你的本源……讓她硬生生給‘吃’沒了?!”
彼岸周牧聞言,消瘦的臉龐滑下兩行無比清晰、飽含絕望與悲憤的清淚,用盡最後的氣音斷斷續續道︰
“我的力量……被小依……用神性權限……提前抽走了大部分……只給我留下了……固定的金仙境界軀殼……”
“黑塔……她……她用不知從哪學來的……采補秘法……硬生生……從我這固定的金仙境界里……壓榨……撬動……采補到了……大羅層次……”
“你猜猜……”
“……她到底……‘實驗’了……多少次?”
周牧︰“……”
他直接打了個冷顫,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上天靈蓋。
能用這種水磨工夫把固定境界的能量都給撬動升華……
這他媽得是恆河沙數級別的次數了吧?!
而偉大的黑塔女士卻只是無所謂地勾起嘴角,仿佛在陳述一項有趣的實驗數據︰
“別這麼看著我。”
“只是一項關于‘能量層級躍遷可能性’的科學實踐罷了。”
“我也沒曾想到,你們這個體系下所謂‘大羅’的奇妙境界,居然真的可以通過極致的量變積累,引發質變。”
“雖然過程重復了些,但結果很有價值。”
“等出去之後,我準備讓我的其他‘姐妹們’也試著復現一下這個過程……”
周牧瞬間瞪大了眼楮,頭皮發麻。
他抹了一把額間並不存在的冷汗,然後看向那個奄奄一息的分身,語氣沉重︰
“「我們」之前的擔憂和判斷是對的!”
“黑塔此女,智慧與行動力都太過危險,必須要狠狠遏制!”
說完,他不再猶豫,直接動用神性,虛空刻畫法則符文。
下一刻,閃爍著幽光的鐐銬再次憑空出現,無比牢固地戴在了黑塔的手腕,以及她那雙裹著紫色絲襪的腳腕上,強大的封印之力瞬間彌漫開來。
黑塔見狀,不由得撇了撇嘴,似乎早有預料,
“嘖,本體和分身都一個德行。”
但她倒也沒太掙扎,而是優雅地順勢靠在一旁的軟榻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周牧,
“說吧,大費周章地把我‘鎖’起來,又想讓我幫你做什麼?直接點。”
她一眼就看出了周牧另有目的,索性直接挑明。
周牧咂了咂嘴,對這女人的敏銳感到些許棘手。
要不是有鉗制她的手段,自己還真不敢將接下來的計劃對她全盤托出。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道︰
“此間洪荒之事,已基本了結。”
“有景元的意志作為核心,這個新生的世界今後應當能走上正軌,不會再有大的波瀾。”
“待到此界反天之事塵埃落定,一切秩序重塑,我會將這個世界正式納入我的世界樹體系,重新在墟界開啟第二紀元。”
“而在這個過程中,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周牧的目光變得深邃,
“利用你的智慧,幫我架構並編程另一個世界的命運軌跡。”
黑塔挑了挑眉,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另一個世界?架構命運?听起來比研究你這個單調的分身有趣多了。”
“細說,側重點是什麼?”
“側重點是,”周牧緩緩道,“要讓那個世界的主角團,在他們的旅途中,持續地、高強度地產生情緒波動,特別是……”
“負面情緒!”
“絕望、痛苦、憤怒、掙扎……這些情緒的烈度與頻率,需要達到一個臨界點,但又不能真正摧毀他們的核心意志。”
“這其中的微妙平衡,需要你自己來精確掌控。”
黑塔聞言,眼中閃過大量數據流,似乎已經開始進行推演建模,她輕輕點頭︰
“听起來是個精細活,很有挑戰性。”
“可以,我接了。”
“把那個世界的具體信息參數交給我吧。”
周牧深吸了一口氣,指尖凝聚起一絲璀璨的神性光輝,蘊含著大量的信息,將其直接打入了黑塔的意志之中。
“那是一個存在于虛無表征之中的奇特世界。”
“其法則與常態宇宙迥異,更加……抽象。”
“其名為——”
“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