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以前。
臥室里,特斯拉的呼吸漸入沉眠,汗濕的紅發黏在頸側,潮紅未褪的臉頰埋在枕頭。
暖黃的燈光在她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陰影,空氣中殘留著歡愛後的潮濕氣息,混著她發間草莓香水的甜膩。
床頭鏡里,另一個瓦爾特的身形正劇烈顫抖。
他的手掌狠狠拍在鏡面,玻璃上漾開蛛網般的漣漪。
那張與本體別無二致的臉上,青筋自太陽穴暴起,瞳孔縮成針尖。
他看著床上相擁的身影,喉間溢出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咯咯”聲,指甲在鏡面上抓撓出刺耳的銳響。
“阿米諾斯!”
“那是我老婆啊!”
“嗚嗚嗚,你他媽還站起來蹬,你哪是個人啊!”
床上的瓦爾特卻對他的異動不聞不問。
反而側過身,目光掠過特斯拉微蹙的眉心。
猶豫了一瞬,他俯身,在特斯拉額心印下一個極輕的吻,口中溫柔喃喃,
“晚安。”
說完,他深吸了一口氣,將視線投向鏡中那暴跳如雷的身影。
“別擔心……即便我佔據了你的身體,但該是你的還是你的。”
鏡中的身影聞言一怔,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微微瞪大了眼楮。
但他剛想說什麼,就見瓦爾特直起了腰身,指尖映起一絲幽蘭。
下一瞬,理之律者的權能如潮水般漫過了中樞神經。
“呼——”
伴隨著一陣類似蠟燭熄滅的聲響,瓦爾特的瞳孔驟然渙散,胸腔停止起伏,身體軟軟倒向枕頭。
特斯拉在睡夢中囈語一聲,翻了個身,手臂仍習慣性搭在他腰間。
與此同時,鏡中的瓦爾特突然僵住,整個人化作光點消散在鏡面。
等他再次睜眼,已回到原本的身體里,躺在特斯拉身旁。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周圍,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竟如此輕易放棄這美滿人生。
呆愣了許久,
他略顯悵然的嘆了口氣,用只有自己能听見的聲音說了聲,
“謝謝。”
……
「虛鏡浮生夢幾重,舍身換魄破樊籠。」
「殘燭滅處歸真意,再赴幽冥踏險峰。」
……
實話說,這不是瓦爾特第一次經歷死亡。
在過去的戰斗中,身體被撕裂、意識被打散對他來說都不陌生。
但這次卻不同。
隨著心跳停止,他只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強大吸引力從下方傳來。
那股力量像是來自無盡的深淵,無論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
他只能被動的感知著意識被不斷拉扯、收攏,然後——
下墜。
下墜。
再下墜。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義,瓦爾特不知道自己究竟墜落了多久。
周圍只有濃稠的黑暗和永無止境的失重感,偶爾能感受到一絲刺骨的寒意掠過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突如其來的停滯讓瓦爾特渾身一震。
他強撐著眩暈收攏意識,睜眼便被眼前景象驚住。
——腳下是暗紅淤泥,身前是一條望不到盡頭的寬闊河流。
渾濁的河水翻涌不息,卻詭異地沒有半點聲響,只有無數半透明的人臉在浪濤中沉浮,無聲地扭曲著。
“忘川?怎麼會……”瓦爾特後退半步,聲音都在發抖。
他當然知道忘川,甚至親自去過「羈留之地」。
那是死亡星神權能的象征,是傳說中分隔生死的界限。
可此刻,這吞噬一切的死亡之河,竟真真切切出現在墟界的地獄中。
岸邊血色彼岸花隨風輕顫,不遠處一塊布滿青苔的石碑上,「黃泉引渡」四個大字泛著幽光。
就在瓦爾特驚恐未定之時,雙腿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前邁動。
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緩緩踏入河中,渾濁的河水漫過腳踝,刺骨的寒意順著血管蔓延。
他拼命掙扎,卻像被無形的力量禁錮,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河心。
“莫懼,莫悔……”
這時,一道空靈縹緲的女聲突然在耳畔響起,聲音仿佛來自九霄雲外,又像是從心底深處傳來。
話音剛落,忘川河面泛起漣漪,一艘古樸的渡船破水而出。
船上立著一位身著黑袍的少女,面容隱在兜帽陰影中,只露出蒼白如紙的下巴。
但這聲音卻讓瓦爾特神情一震,
“芽衣?!”
“是你嗎,芽衣?”
少女卻恍若未聞,口中念念有詞,
“彼岸無岸,往生非生……”
她輕輕揮動船槳,渡船緩緩駛向河心。
昏黃的河水翻涌,無數半透明的魂魄在水中沉浮哀號,天空一片死寂。
一路上,四周景色毫無變化,無論瓦爾特如何詢問,劃動船槳的少女始終沉默不語,只是機械地重復著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河對岸的輪廓終于在霧氣中浮現。
大片血色的彼岸花鋪滿河岸,霧氣繚繞間,巍峨的建築若隱若現。
瓦爾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開始盼望著即將抵達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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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渡船剛觸到岸邊的淤泥,這份期待瞬間化作驚愕。
猩紅的彼岸花田下,密密麻麻擠滿了徘徊的靈魂。
身著黑袍的鬼差們散漫地穿行其間,有人倚著鐮刀摳指甲,有人用鎖鏈抽打著喧囂的靈魂,嘴里嘟囔著,
“嚎什麼嚎?這兒是地獄界,安生待著!”
“都老實點,再吵把你們丟回忘川!”
瓦爾特身形一震,踉蹌著下了船。
就在他雙腳站穩的瞬間,少女和渡船的身影如泡影般消散。
緊接著,虛空突然炸開機械般的電子音,
“請,人間界死亡的靈魂到第二窗口分揀排隊!”
“請,人間界死亡的靈魂到第二窗口分揀排隊!”
“請,人間界死亡的靈魂到第二窗口分揀排隊!”
循環三遍的提示音震得瓦爾特耳膜發疼。
一個滿臉不耐煩的鬼差狠狠翻了個白眼,甩著鎖鏈起身,
“人間界的,都跟上!別磨蹭!”
說罷頭也不回地朝霧氣深處走去。
詭異的是,他每走一步,腳下就泛起漣漪。
直到百步之後,眼前突然浮現一座青銅巨殿。
鬼差見狀,徑直推開大門,然後頭也不回的喊道,
“動作快點!”
“錯過這趟,下輩子投胎都得排隊!”
他吼完,烏泱泱的靈魂便爭先恐後地涌了進去,待最後一人消失,整座宮殿竟如泡影般消散。
瓦爾特盯著空蕩蕩的河岸,額角青筋直跳。
他強壓下滿心疑惑,伸手攔住路過的黑袍鬼差,
“這位大人,敢問方才那些……”
“嗯?”鬼差突然駐足,渾濁的眼珠在眼窩里轉了轉,上下打量著他,“新來的?”
瓦爾特急忙點頭,“正是!還望大人解惑,此地究竟……”
“哈欠——”鬼差不耐煩地打斷他,隨手抹了把臉,
“這是地獄界,六道輪回里死了的生靈都得來這兒報道。”
“至于方才那些人?”
“趕著去投胎唄。”
瓦爾特心中猛地一沉,攥緊拳頭追問,
“那些進宮殿的靈魂,都是直接去投胎轉世的?”
這答案對他至關重要——他絕不能投胎,必須找到離開的辦法。
鬼差聞言卻嗤笑一聲,
“想得倒美!”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
“到了這兒,先得驗明正身,再去「三生石」前照照前世今生。”
“完了還得上「善惡秤」,稱一稱你積攢的功德業障。”
他撇了撇嘴,語氣滿是不屑,
“甭管生前是神魔還是仙佛,造的孽都得在這兒清算!”
瓦爾特眼底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精光,面上卻神色如常,抱拳沉聲道,
“多謝大人解惑。”
鬼差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行了,別在這兒杵著,等傳喚的時候機靈點,不然有你在這鬼打牆的地兒打轉的時候!”
說罷轉身便要走,可沒邁出幾步,又猛地回頭,渾濁的眼珠將他從上到下掃了個遍,嘴里嘀嘀咕咕,
“怪了……咋瞅著這麼面熟?”
頓了頓,又自嘲地搖搖頭,
“管他呢,就拿這點陰俸,把巡邏差事混完得了。”
嘀咕完,拖著鎖鏈慢悠悠地晃進了血色花海深處。
瓦爾特望著鬼差遠去的背影,在原地佇立片刻後,便開始在這片彼岸花海中探尋出路。
然而入目皆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猩紅,花枝間纏繞的黑霧如同無形的屏障,無論他往哪個方向走,總能回到最初的位置。
當他嘗試退回忘川河畔時,正巧目睹幾個試圖逆流而上的靈魂。
——那些魂魄剛觸到翻涌的河水,便被一股暗力瞬間卷進漩渦,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只留下幾串氣泡,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駭人的景象,讓瓦爾特剛抬起的腳僵在原地,心中逃生的念頭也不得不暫時按下。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虛空突然泛起波紋,機械般的電子音再次炸響,
“請,惡鬼界死亡的生靈前往1號分揀窗口排隊!”
“請,惡鬼界死亡的生靈前往1號分揀窗口排隊!”
“請,惡鬼界死亡的生靈前往1號分揀窗口排隊!”
聲波震得四周的彼岸花簌簌發抖,花瓣如血雨般紛紛揚揚地灑落。
尖銳的電子音剛落,一名鬼差猛地渾身一抖,瞬間來了精神。
他用力拍了拍手,大聲喊道,“惡鬼界的!都給我跟上!”然後不等身後靈魂回應,便大步流星地朝霧靄深處走去。
瓦爾特望著鬼差的背影,眉峰緊蹙。
他掃了眼周圍,裹著羽絨服的老人、穿著校服的少年,甚至還有被母親抱在懷中的孩童,這些身著現代衣物的靈魂,此刻都惶惶然地跟在鬼差身後。
猶豫不過瞬息,他咬牙混入人流,鞋底碾過彼岸花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約莫百步之後,一座通體泛著幽藍磷火的大殿自濃霧中浮現。
殿內通道如蛇形盤繞,僅容一人側身通過,此起彼伏的鎖鏈聲與低泣聲在狹窄空間里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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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爾特見狀,不由得神情一凝。
這場景既視感太強,有種正在排隊過安檢的錯覺。
但……
這地方是不是有點兒太現代化了?
全是科技造物?
然而,還沒等他繼續想下去,只听“轟”的一聲,宮殿的大門突然重重閉合。
在閉合的瞬間,眼前“安檢”一樣的場景也驟然消失,轉而變成一個無比空曠的大廳。
大廳不遠處,數百個懸浮在空中的窗口整齊排列,其上的電子標牌分別顯現著——
“11”、“12”、“13”……
每個窗口前都排著長隊,而瓦爾特所在的窗口正是“11”。
還真特麼是安檢口啊!
瓦爾特心底吐槽道。
而就在這時,“13”窗口爆發出刺耳警報,紅光如血般迅速蔓延。
「檢測到非惡鬼界死亡生靈!」
「因果還原成功!」
「當前生靈非六道生靈!」
「來源︰衍生世界9396。」
「即將采取強制措施!」
話音未落,一道漆黑如墨的觸手撕裂虛空,閃電般砸向隊伍中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
只听“砰”的悶響,那男子的頭顱如琉璃般炸裂,化作萬千金色光點消散在空中。
周圍鬼差見此情形,連眼皮都沒眨一下,依舊做著自己手頭的工作。
窗口的工作人員也是見怪不怪,甚至還保持著微笑服務。
唯有排隊的靈魂們如驚弓之鳥,下意識向後縮去。
瓦爾特感覺喉頭發緊。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算不算六道生靈。
若不是,等待他的是否也是這樣無聲無息的消亡?
一股強烈的緊迫感涌上心頭,他下意識想要退到隊伍末尾,先觀察這里的情況。
然而還沒等他有所動作,余光就瞥見身旁已有幾人躡手躡腳地往外挪動。
可那幾個人才剛踏出隊列半步,虛空中驟然凝聚出黑色觸手,如鋼鉗般精準地揪住他們的腦袋。
沒有慘叫,沒有掙扎,只有幾聲輕響,他們的身影便徹底消散在虛空之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瓦爾特︰“……”
他默默地撤回了一個腳步。
……
等待的時間漫長得仿佛永無止境。
瓦爾特站在隊伍里,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那些快樂的、悲傷的、遺憾的過去,開始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腦海。
天命、逆熵、女武神……
列車、開拓、無名客……
他突然有些感慨。
這輩子雖歷經無數生死,卻也比普通人精彩許多。
即便真的無法度過這道坎,至少他的女兒能平安幸福地生活,這便足夠了。
想到這兒,瓦爾特釋然地笑了笑,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準備坦然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
就在這時,一個輕柔的女聲打破了他的思緒,
“先生,先生,你有在听我說話嗎?”
“請將手按到三生石上。”
瓦爾特猛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己已站到了隊伍最前端。
櫃台後的少女工作人員眉眼秀麗,嘴角掛著程式化的微笑,正朝他示意櫃台前那塊巴掌大、散發著柔和微光的石頭。
“抱歉,一時間有點愣神。”他略帶歉意地解釋道。
少女先是一怔,顯然沒料到會得到回應,隨後笑容不自覺地真摯了幾分,
“沒關系的,先生。”
“每一位來到這里的靈魂都經歷了生死,有負面情緒或是恍惚都很正常,我們早就習慣了。”
她安撫般地點點頭,指了指三生石,
“請吧。”
“你們也真不容易啊。”瓦爾特輕嘆一聲,將手掌覆上冰涼的石頭。
然而下一秒,刺耳的警報聲再次撕裂空氣!
「檢測到異常生靈。」
「因果還原成功!」
「滋滋——」
機械音卡殼了一瞬,繼續播報,
「該生靈死亡地點為‘無憂回廊’,觸發隱秘規則。」
「正在傳訊“起源觀測者•黑暗豐穰女神”。」
櫃台後的少女見狀瞳孔驟縮,手中的判官筆“啪嗒”掉在地上。
她猛地揮手激活結界,現代化櫃台瞬間升起半透明的符文屏障,整個人縮在屏障後,指尖顫抖著指向瓦爾特,臉上血色褪得一干二淨。
身旁維持秩序的鬼差“咕咚”咽了口唾沫,下意識往後退了三步,眼神里滿是恐懼,
“我……我滴個乖乖……”
“這……這是哪來的怪物?!”
“居然能驚動母神?!”
另一個鬼差直接帶著哭腔拽住他的袖子,
“哥!別嚇我啊!”
“我上個月才剛還完房貸,我不想死在這啊——”
兩人的竊竊私語飄進瓦爾特耳朵里,他看著周圍突然劍拔弩張的氛圍,徹底懵了,
“我……我做了什麼?”
還沒等他理清狀況,刺耳的警報聲再次炸響。
「傳訊成功,已收到回復。」
「二餅!」
「?」
警報聲戛然而止,整個大廳陷入詭異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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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鬼差停下手中動作,窗口地少女一臉懵逼,連排隊的靈魂都忘記了呼吸。
什麼是二餅?
空氣凝滯不過剎那,大廳穹頂突然爆發出刺目藍光。
機械音不帶感情地響起,
「因信息解析失敗,啟動次級傳訊協議——正在傳訊死亡。」
這句話讓剛稍稍回神的鬼差們再次如臨大敵,攥著鎖鏈的手滲出冷汗,櫃台少女死死咬住下唇,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下一秒,虛空泛起水波狀的扭曲,機械音再度響起,
「傳訊成功,已收到回復。」
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瞬間,一個帶著輕佻笑意的聲音突兀炸開,
「換條絲襪唄,鏡寶∼」
緊接著,是強撐著清冷的女聲,
「你不必刻意取悅我……那些欲望……我能克制!」
「大可不必克制!一直憋著對修行不利!來來來,先試試銀絲吊帶……」
「……嗯!」
整個大廳陷入詭異的寂靜。
櫃台少女的結界突然 啪作響,她瞪圓了眼楮,結結巴巴道,
“這、這是……boss親自回復?!”
與此同時,刺耳的警報聲像卡了刺的齒輪,發出斷斷續續的“滋滋”聲響。
機械音第三次陷入宕機,隨後突然拔高聲調。
「啟動三級傳訊協議!」
「正在呼叫——死亡的女主人•終焉的裁定者•永寂之鑰•滅絕回響•歸墟之理!」
虛空裂開蛛網狀的縫隙,還未等大廳里瑟瑟發抖的鬼差們反應過來,清冷的女聲便從中炸出,
“在打架!先找別人!”
「分析︰死亡的女主人此刻正與“衍生位面4996”產生能量對沖,數據庫實時更新,衍生位面4996于千分之3微秒前湮滅于時空亂流,因果鏈斷裂重組。」
機械音冷靜播報,
「結論︰死亡的女主人和忘川正在異位面征戰。」
緊接著,又是一陣刺啦刺啦的電流聲,
「正在傳訊忘川總職能部門主管,尊貴的黑塔女士!」
但回應只有尖銳的忙音,
「傳訊失敗,檢測到深淵極樂天區域信號屏蔽!」
「傳訊等級下降。」
「引魂司……失敗」
「稽業司……失敗」
「歸忘司……成功!」
「代理孟婆(心靈洗滌業務主管)回復︰ど雞!」
機械音突然卡頓,
「該條信息解析失敗,啟動全域廣播傳訊——」
隨著一陣轟鳴。
「虛妄概念保育與無害化探索部」的徽章突然在虛空中炸開,一個元氣滿滿的女聲蹦了出來,
“無憂回廊?啥意思?!”
“本主管咋沒听懂?”
刺耳警報聲驟然轉為平緩的機械音,開始有條不紊地解釋,
「尊敬的管理者,您好。」
「當前觸發 9860 年前植入的隱秘條款——凡自無憂回廊死亡的靈魂,需即刻啟動逐級上報機制,移交管理部門進行因果律校準與異常處理。」
“哦哦哦!原來是這樣!”那女聲恍然大悟的聲音從傳訊端傳來,但尾音明顯帶著茫然無措。
不過她很快又恢復了元氣滿滿的腔調,拍著胸脯保證,
“那行!送來吧!”
“本主管倒要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稀罕事兒!”
話音剛落,警報聲再次撕裂空氣,
「已收到指令,啟動跨維度傳送!」
下一瞬,猩紅的光芒如潮水般包裹住瓦爾特。
等他再睜開眼時,周遭已經變成了一個現代化辦公室。
暖黃的落地燈光傾瀉而下,真皮辦公桌後的少女支著臉頰,杏眼亮晶晶地盯著他,
“哇,你就是瓦爾特先生吧?”
“聞名不如見面,見了真人果然是狗尾續貂!”
少女興奮地直跺腳,眼楮瞪得圓圓的,
“之前听將軍大人提起你,我還以為你是個凶神惡煞的大人物,結果居然這麼和藹可親,真是差強人意!”
“能見到您這樣遺臭萬年的傳奇人物,我今天可算開了眼!”
瓦爾特︰“……”
不會用成語,您可以不用的。
我這還啥也沒做呢,就直接遺臭萬年了?
他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剛要開口,熟悉的聲線突然從身側飄來,
“少用些成語吧,素裳。”茶香混著輕笑漫過來,“你這知識都已經學雜了。”
瓦爾特听聞,猛地轉頭。
只見景元倚在沙發扶手上,鎏金鎧甲隨意解開兩片,露出內搭的墨色長衫。
杏仙則端著青瓷茶盞,眼尾的花鈿隨著笑意輕顫。
兩人仿佛不是身處地獄,而是在仙舟的茶寮小聚。
“你們……!”瓦爾特喉間發緊,眼底瞬間流露出驚喜。
景元優雅地抬手,示意對方坐下,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瓦爾特先生。”
“不過在解惑前,能否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見瓦爾特僵硬點頭,他指尖叩著扶手,聲音沉下來,
“我等殞命于無憂回廊前,星師妹提過,你們飲下“淨水”後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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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看,那昏迷絕非普通沉睡——你們應該被困在某種自我循環的幻境里,對嗎?”
瓦爾特瞳孔驟縮。
“而且,”景元傾身向前,“幻境中的規則,與現實的無憂回廊如出一轍。”
“一旦觸發,現實中的本體也會遭受同等懲戒,對嗎?”
“你……”瓦爾特的表情像是見了鬼一樣。
眼前的景元應該沒進過幻境吧?
景元望著他驟變的臉色,眼底掠過一抹了然。
他輕嘆著揉了揉眉心,聲音無奈道,
“看來,我和杏兒的死,恐怕就與這幻境中的「另一個自己」有關。”
“那些意識投影,或者其他可能性,大概是觸踫了回廊的規則,最終反饋到我們身上了。”
瓦爾特︰“……”
臥槽!
僅憑零星情報,竟將事情拆解得分毫不差。
人怎麼能聰明到這種地步?
這時,素裳突然捂著肚子笑出聲,馬尾辮一甩一甩的,
“瓦爾特先生不必大驚小怪!”
“將軍大人向來都是「胸有成竹籃打水」,厲害得很!”
她單手叉腰,一臉向往地長嘆,
“我要是也能有將軍這「畫蛇添足」的本事就好了,以後打麻將,小桂子哪還能贏我!”
景元剛要開口,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卡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兩下。
杏仙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連忙用帕子捂住嘴,肩膀卻止不住地抖動。
瓦爾特還沉浸在震驚中,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看向景元,語氣帶著幾分艱澀,
“景元將軍所言……句句在理。”
“我來此,不過是想尋一條回到陽世的路。”
景元神色一肅,自然知曉瓦爾特犧牲自己的想法,
“瓦爾特先生這份心意,令人欽佩。”
“你心中諸多疑惑,我自會一一解答。”
他目光掃過瓦爾特探究的眼神,輕笑道,
“我猜,你此刻最想問,為何我們在此處會這般「如魚得水」,甚至能與這主管「狼狽為奸」?”
說罷,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而一旁的素裳完全沒意識到景元在diss自己,甚至還在認真的學習成語。
景元見她完全沒get到,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將話題引向正軌,
“我也未曾想,素裳竟能在這地獄界得此高位。”
“更沒想到……”他轉頭看了一眼杏仙,
“我已來過此地九千余次。”
“什麼?!”瓦爾特震撼莫名,“九千余次?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素裳突然拍著桌子站起來,馬尾辮差點掃翻茶盞,
“在我這看,將軍他老人家前腳剛走!那後腳,唰!就回來了!前腳剛走!後腳又唰!回來了!”
她模仿著瞬移的動作,身子夸張地前傾又後仰,
“就跟那走馬觀花似的,哦不,是走馬燈!不對不對,是……是那個川流不息!”
“對!就是這個!”
“將軍大人來我這兒,那叫一個川流不息、絡繹不絕啊!”
瓦爾特看著眼前這位主管手舞足蹈、唾沫橫飛地描述景元反復死亡降臨的場景,眼角和嘴角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
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景元,只見那位向來雲淡風輕的將軍,此刻臉色已經有點發青,端著茶杯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素裳完全沒注意到氣氛的微妙變化,反而越說越起勁,臉上洋溢著一種“名師出高徒”的驕傲,
“也多虧了將軍大人學識淵博、誨人不倦!”
“每次風塵僕僕、不遠萬里地過來——雖然路程是近了點哈——都不吝賜教,教我好多好多新鮮的詞匯和成語!”
“什麼胸有玉竹啊、畫蛇添足啊、差強人意啊……”
她每念出一個詞,景元的眉頭就狠狠跳一下,握著茶杯的手都抖了抖,幾滴滾燙的茶水濺到了他的鎧甲上。
素裳還在滔滔不絕,最後用力一拍自己平坦的胸脯,挺直腰板,滿臉自豪地總結道,
“……我現在啊,那真是學富五車、才高八米、滿腹稻草啦!嘿嘿!
“噗——咳咳咳!”
杏仙再也忍不住,一口溫熱的茶水直接噴在了自己素白的衣袖上,嗆得連連咳嗽,花鈿都笑得歪了。
她一邊捂著嘴咳嗽,一邊用帕子拼命擦拭,肩膀劇烈地抖動著,顯然是憋笑憋到了極致。
而此刻的景元——
他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凝固了。
那張俊美無儔、慣常帶著從容笑意的臉,此刻仿佛戴上了一張名為“生無可戀”的面具。
瞳孔深處是劇烈的地震,嘴角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弧度向下撇著,像是被人強行縫上又扯開。
他心中仿佛有千萬匹神策府的戰馬在踐踏、嘶鳴、瘋狂奔騰,最終匯成一聲無聲的、絕望的、響徹靈魂的吶喊,
求你了!
素裳!
我的素裳主管!
我的素裳大人!
您可千萬、千萬別說是我教出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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