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天道化身的回答簡潔而肯定，道
“您之存在，于此界，于諸天，皆為特殊之‘定數’與‘變數’。
仙道本源之抉擇，無法忽視與您關聯最密切之存在。選擇昊辰，在某種程度上，或可視為仙道對您的一種回應，或是平衡。”
“回應？平衡？”
葉白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銳芒。
“具體緣由，非吾所能盡述。”
天道化身微微垂首，這個動作在他做來，顯得極其自然，仿佛是對某種更高真理的敬畏。
“仙道之思，非吾這人間天道所能完全度量。吾所能告知者，僅是基于規則痕跡之推測。若無您與昊辰之師徒因果，仙道傳承，大概率不會降臨其身。”
話語落下，亭內再次恢復寂靜。
葉白默然不語，重新將目光投向無垠的雲海。
天道化身的回答，印證了他心中早已存在的某些猜測。
昊辰能得仙道傳承，其自身的資質與氣運雖是基礎，但最終促成這一切的，竟還是自己與他的這段師徒之緣。
這其中的因果牽連，比他原先所想的更為深邃復雜。
仙道是對他這“禁忌令主”長久滯留人間的一種制衡麼？還是試圖通過影響與他因果最深之人，來間接影響他自身的軌跡？
天道化身靜靜站立，不再言語。
他已將所知、所推測之事如實相告，盡到了“見證者”與“傳達者”的職責。
葉白獨立良久，終是輕輕呼出一口氣，那氣息融入雲海，不見痕跡。
一切因果，皆由己起。
昊辰之路，雖是其自身選擇，但追根溯源，亦是他這位師尊，在無意間為其鋪就了。
如今，皇朝崩解，仙凡將隔，師徒緣盡。一切…皆成定局。
很快，天道化身的身影緩緩淡去，最終如同融入清風流雲般，徹底消失在觀雲亭內。
亭中只余葉白一人，獨立雲海之畔，銀發與墨衣在微風中輕輕拂動。
方才那番關乎仙道本源、因果命運的對話，並未在他眼中掀起太多波瀾，只沉澱為一絲若有若無的了然與蒼茫。
恰在此時，
一道略顯急促的遁光自山下而來，落在亭外，光華斂去，現出許凌的身影。
他面色凝重，眉宇間帶著難以掩飾的驚疑與急切，快步走入亭中，對著葉白恭敬行禮。
“師尊！”
葉白並未回頭，目光依舊投向亭外浩瀚雲卷雲舒，淡淡道“何事如此匆忙？”
許凌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卻仍忍不住急聲問道“師尊，方才世間皆聞昊辰陛下……昊辰他以仙道之力昭告天下，解散天武皇朝！此事，可是真的？！”
盡管已知曉答案，但他仍想從師尊這里得到最終的確認，更想知曉這驚天巨變背後的緣由。
葉白沉默片刻，雲海在他深邃的眼中翻涌倒映。
最終，
“是真的。”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許凌雖已有預料，但親耳從葉白口中得到證實，依舊身心一震，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與復雜情緒。
“竟真是如此。他怎能……這可是萬載基業，億兆生靈所系啊！”
許凌的聲音帶著痛惜與不解，道“難道為了超脫，便可棄這一切于不顧嗎？”
葉白這時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許凌身上，平靜道
“路，是他自己選的。皇權霸業，亦或是仙道超脫，皆有其代價。他既做出了選擇，便需承擔其後所有因果。”
葉白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既無指責，亦無惋惜，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世間從無雙全法。”
許凌聞言，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無言。
他想起昊辰曾經的雄心壯志，想起師兄弟一同修行的歲月，再看如今這決絕的分離與皇朝的崩解，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師尊所言即是真理。只是這真相，太過冰冷了些。
葉白看著他，繼續道“皇朝既散，天下失序已在所難免。各方蟄伏的勢力、積怨的種族、新生的野心，必將趁此真空蠢蠢欲動，禍亂將起。”
他的目光似乎已穿透亭台，看到了即將烽煙四起的人間。
“許凌。”
“弟子在！”
許凌連忙收斂心神，恭敬應道。
“即日起，你便與如煙、蕭火火、玉少卿幾人離開欽天監，入世行走吧。”
葉白笑道。
許凌微微一怔“師尊的意思是？”
“你們此行，無需固定之所，無需特定目標。
何處有禍亂滋生，何處有不平之事，何處有邪魔肆虐，便去往何處，以爾等之力，平之、定之、止之。”
說著，他微微一頓，語氣加重了幾分，又道
“記住，此行非為揚名，非為爭利，只為在這無序之時，盡可能護佑一方生靈，減緩動蕩，維系一絲人間清明。這亦是爾等修行的一部分。”
對于葉白的話，許凌等人自然沒有一絲質疑。
他當即躬身，鄭重應道“弟子遵命！定不負師尊所托！”
葉白微微頷首，揮了揮手“去吧。即刻動身。”
“是！”
許凌不再多言，再次深深一禮，轉身化作遁光，迅速離去，顯然是去召集如煙等人。
葉白獨立亭中，看著許凌的遁光消失于雲海之下，臉上帶著笑容。
不一會兒，便有數道遁光升起，略作盤旋後，便毫不猶豫地朝著不同方向疾馳而去，迅速消失在天際。
許凌等人已然奉命離去。
一陣清風拂過，葉白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觀雲亭內。
下一秒，他已出現在一座孤峰之巔。
峰上，有一座簡單的青石墳塋，墳前石碑上書著‘恩師道天’四個大字。
葉白緩步走到墓前，駐足靜立。山風拂動他額前的銀發，衣袂飄飄，卻更顯其身姿孤寂。
他望著墓碑，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一絲復雜的追憶與感傷。
過往種種不由在他眼中浮現。道天讓他守護人間的百年之期已經到達。
“師尊，答應你的事，弟子做到了。”
葉白輕笑道，仿佛在為自己當初的承諾交上最後的答卷。
他就這般靜靜地站著，雲霧漸濃，漸漸淹沒了他的身影，唯有那孤傲挺拔的輪廓，依舊若隱若現，與孤峰、古墓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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