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次吧？”
天吳山的掌事探過頭來，望向單靈靈︰“老朽記得，好像是上前年，春節前？”
單靈靈一邊嚼著嘴里的鹵肉，一邊和天吳山掌事對視了片刻，思索著那晚的情景，隨即點了點頭。
“對，就那次，過年前兩天，師父從外面回來。”
“他帶了好大一份鹵肉回來，整整一大包。”
“那天晚上，我、阿煦，還有小雲，我們仨吃得可歡了！”
她笑著把盤子往王子煦面前一推︰“阿煦，你吃點不？”
王子煦眼神發直，似是陷入回憶，沒拿筷子，直接徒手抓起一大坨肉塞進嘴里。
“這小子，不怕噎著啊？”
牧涯嘴上說著，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幫他順氣，結果王子煦一個勁兒咳嗽，也不知道是被肉噎的，還是牧涯這手勁太實誠。
“……那晚上，阿煦和小雲，為了最後一個雞腿，差點真打起來。”
單靈靈嘴角上揚，眼神柔和︰“師父勸了好半天的架，兩個人根本不搭理他，他只能親手上去拉開兩個混小子，結果還被誤傷了好幾次。”
“阿煦的腳印，在師父的衣服上留了兩道，洗都洗不掉，小雲本來想抓阿煦頭發，結果一把拽住了師父的長馬尾。”
她一邊笑一邊回憶，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最後，師父實在忍不住了，左右開弓，一人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這才把他們兩個臭小子鎮住。”
“那雞腿呢？”洛明耀好奇地問。
“被我吃了。”單靈靈眨了眨眼，笑得像個得逞的小狐狸，“他們打得太熱鬧了，我問了三遍沒人理我。”
“所以，我就不客氣啦。”
“你這淘小子，還敢跟你師父動手！”牧涯咧咧嘴，作勢要給王子煦一個爆栗。
“換作平時，刁蒼大哥那脾氣……誒，對哦，咱們幾個誰沒挨過大哥的拳頭？”
“對啊。”莊道長搖頭失笑，“刁蒼這老家伙，別說動手，就是多喝他一口酒，他都記恨上半個月。”
“哎，你還記得那次不？”他偏頭看向牧涯，“你鼻青臉腫那回？”
“……”牧涯抓了抓腦袋，“我哪次不是被大哥揍得鼻青臉腫？”
“可那次不一樣。”莊道長憋笑，“你那眼楮腫得像個小饅頭，讓我們幾個老家伙的大半個春天，都不缺笑料。”
牧涯嘆了口氣，尷尬的撓了撓頭︰“那次啊……我偷了大哥的酒，還順走了半只烤雞。”
“你們也曉得你家師父的本事，他一回來，什麼都沒問，掐個訣一算，就知道是我干的。”
“然後非要拉我去比試，根本不給我求饒的機會。”牧涯眉頭皺成了一團，“你說說，我這不是找揍嘛？”
“他也不使火焰，也不出長刀，就赤手空拳，二話不說，追著我揍了一晚上。”
“我這張臉啊——”他指著眼皮，“被大哥揍到小半個月睜不開。”
“刁蒼大哥那天真的是，整晚不吃不睡，就為了出這口氣。”
“咱們都知道，刁蒼大哥揍你揍到天亮。”洛明耀已經笑出眼淚，他雙手撐在身後，整個人朝後仰著，“誰勸都沒用，莊華拉了一把，也差點被刁蒼大哥送上一記老拳。”
“……”莊道長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
“你們姐弟倆上山前，我們幾個其實常來章尾山的，經常提著兩壺酒來，找你們師父喝幾杯。”
洛明耀望著王子煦，語氣忽然柔下來︰“但後來，靈兒丫頭上了山，接著是你。”
“刁蒼大哥就不怎麼讓我們去了。”他撇撇嘴，“當然，莊華除外。”
“我們問他為啥，他就說——”牧涯豎起一根手指，學著刁蒼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們幾個老家伙，全都是老不正經的，會帶壞你們倆。”
他一巴掌拍在王子煦肩上，差點把王子煦拍進地里去。
“還說我們那些徒弟，一個比一個不成器，只有你和靈兒，最像話，乖巧又懂事。”
“大哥說這話時，那股傲氣，嘖。”
牧涯學著刁蒼的表情，把頭高高昂起︰“大哥那時候鼻孔都要朝天了。”
“牧涯，你最沒資格評價這個啊，你那幾個弟子是放養長大的，也好意思說別人。”洛明耀一臉嫌棄。
“嘿，我還沒說你呢！”牧涯炸毛，“天帝姥姥，大哥最怕的就是你！”
“就怕把阿煦養成你這樣，嬉皮笑臉，說話走路都娘里娘氣的！”
“我怎麼啦？”洛明耀不服，“他還怕靈兒像你一樣粗獷呢！”
“我這是豪爽！你那叫……娘娘腔！”
兩人你來我往，嘴皮子快得跟打架一樣。
單靈靈笑得肚子都開始疼，眼里卻有點泛潮。
每一句爭嘴、每一個回憶，都離不開那位囂張跋扈卻始終護著他們的師父。
那個會為了他們搶雞腿勸架被誤傷，會因為他們受委屈拎著人去討公道，也會偷偷把好吃的留到除夕夜，陪他們圍爐吃肉的師父。
“哎。”招搖仙姑笑著搖了搖頭，“你看看你們，還怪刁蒼說你們老不正經呢……”
“哪有點長輩的樣子？”
“仙姑，別說咱們。”莊道長喝著酒，用酒杯指著招搖仙姑，“你自己說說，在座的，誰最死心眼？”
仙姑听見這話，終于是繃不住了，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對嘍，就是你。”莊道長嘿嘿笑著，“你看看你，喜歡刁蒼這老家伙這麼多年了，被拒絕了那麼多次了，你還是對他死心塌地的。”
“老朽我就搞不明白了，你是屬牛的啊，不在南牆上挖個洞不回頭是吧？”
“關你屁事！”仙姑憤憤的對著莊道長扔過去一把花生殼，“我喜歡刁蒼，礙著你了？！”
“你知道我為啥從一開始就沒看上你嗎？！”
“那是因為，刁蒼從來不會對我說這種話！”
“對對對，刁蒼只會說︰‘招搖仙姑，按照正常輩分來算，我孫子都該和你差不多大，我可沒這癖好。’”
滿桌全都笑出了聲，洛明耀湊到單靈靈耳邊，小聲給她解釋道︰“我們幾個老家伙，每次見面都會這麼調侃仙姑，早就習慣了。”
單靈靈了然的點了點頭，看向仙姑的臉，老婦人雖然面色紅潤，但是她完全不生氣，只是笑著，笑得開心，卻帶著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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