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靈靈曾經幻想過，真正的九陰到底是什麼樣的。
校長和仇長老都說過，他是一個身材瘦削的書生，單靈靈在腦海中，用看過的無數電視劇和電影，給九陰腦補出來了一個形象。
或許，他喜歡一襲白衫，文縐縐地搖著一把折扇，束著高髻，張口閉口都是“之乎者也”。
但是單靈靈著實沒想到，九陰的聲音，竟然帶著一種極其虛弱的病態味道。
像是氣血早已耗盡，說話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每個字都從肺腑深處被慢慢擠出。
甚至可以用軟綿綿來形容。
單靈靈知道現在的陰玄看不見她，于是干脆抓住了已經化作了幽泉的樹樁邊沿，幾乎半個身子都探進了那旋渦狀的黑暗之中。
可是，她什麼都看不見。
九陰並沒有出現，回響在耳邊的，只有他的聲音。
“九陰大人？！”陰玄興奮的又問了一遍，對面輕輕地“嗯”著回應了他，然後是一陣壓抑不住的咳嗽。
“你……可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陰玄聲音里都帶著顫抖，“明日幽冥大典，所有的事情屬下都已經按照九陰大人的吩咐，安排妥當！”
“那便好。”
“九陰大人，屬下有一事不解，還請大人解惑！”
“……”九陰頓了頓，又說道，“你問吧。”
“……既然大人您才是真正的救世主，是未來幽冥國的國主，那為何不趁這次幽冥大典，將那燭龍……”
“勿要直呼他的名諱。”
九陰打斷了陰玄的話，語氣突然變得冷厲︰“隔牆有耳，他會知曉的。”
“……”陰玄縮了縮脖子，低下了頭，“屬下的意思是，不如干脆一鼓作氣，將那水也給他喝下……”
“他是不死之身。”九陰嘲諷般的笑了一聲，“區區心寂露，奈何不了他。”
“但是，大人您不是說，他的心髒，並不在他身體中……”
“陰玄，你知道心寂露是如何煉成的嗎？”九陰突然打斷了陰玄的話，淡淡的反問了一句。
“這……屬下不知……”
“幽冥國的五行境內，有一處冰魄寒淵。”九陰語速不快不慢的解釋道，“那里萬年覆蓋著冰霜，尋常人進入，魂魄都會完全凍結。”
“在冰魄寒淵的懸崖邊緣，有一種罕見的淚珠石。”
“每到一千年，那淚珠石上，方才會滴落下來一滴水珠，名為‘忘歸之淚’。”
“心寂露，正是以此淚為引，佐以月魄花花瓣七片，幽冥草三錢，冥河之水少許，再用熔焰煉制七晝夜後，方才煉成的一種藥。”
“一滴入喉，心脈俱寂，神識墜入深淵。”
“一飲而盡，心神斷絕，魂魄即刻被天地法則強行牽引進入輪回，無神可阻，無鬼可擋。”
“屬下知曉……”陰玄顯然是有些納悶為何九陰會再次重復一遍這所謂的“心寂露”的制作方法和功效，“但是，既然是如此獨特的毒藥，為何不能用在他身上……”
九陰輕輕一笑︰“那你可知道，那淚珠石究竟是何物？”
“屬下不知……”
“那便是他的淚。”
九陰話音一落，幽泉四周似乎都蕩起了幾分冷意︰“在幽冥國的記載中，他受罰墜入地底，安頓好了吾等祖先後，在冰魄寒淵的懸崖上，枯坐數百年。”
“百年間，他不語、不動、不眠，唯獨流淚。”
“他的淚水，因為寒淵的極寒，凝結成了冰晶。”
“萬年的歲月過去，那些冰晶就化作了……淚珠石。”
“他的淚水？”陰玄愣了愣，“他也會流淚？他不是……”
“萬物皆有軟肋，而龍有逆鱗。”九陰笑道，“神仙也不例外。”
“所以，你覺得那心寂露，就算全部用在了他身上，會對他產生任何效果嗎？”
陰玄沉默了下去，思考片刻後，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屬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九陰語氣中帶著一絲欣慰，“萬事已定，你只需按吾之計行事，勿再妄動。”
“嗯，屬下知曉。”陰玄再次抱拳。
“陰玄，那萬戮銅鏡，可有下落？”九陰咳了幾聲，聲音依舊虛弱，卻不容置疑。
陰玄恭敬地低下頭，答道︰“屬下已尋到蘭陵蕭家所在之處。”
“千年前，蕭家一分為二，主家家主攜妻兒與萬戮銅鏡遠走天涯，隱姓埋名，自此與旁支斷了聯系。”
“屬下為探尋其蹤，耗費頗久，原計劃待幽冥大典結束，趁亂離山，親自去取回萬戮銅鏡……因此，未曾及時稟報……”
“陰玄。”
九陰聲音輕如風，卻寒徹骨髓︰“你該知，吾最厭者，便是好大喜功之人。”
聲音一落，陰玄登時如墜冰窟，他渾身一抖，跪伏于樹樁之下，額頭緊貼那幽冷的斷口，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大人，屬下……屬下只是不願讓您失望……”
他顫聲低語，語氣中帶著惶恐，仿佛一只伏于猛獸利爪之下的小獸，不知下一刻是否便要粉身碎骨。
半晌，幽泉旋渦靜默無聲。
良久之後，九陰才緩緩吐出兩個字︰“罷了。”
聲音不再凌厲，帶著些許疲憊和寬容︰“念你初犯，吾不與你計較。”
“這個，你拿著。”
漩渦深處忽然涌起一道波紋，一顆小小的石子泛著橙色的微光，從深淵中躍出，穩穩落在陰玄額前。
陰玄驚疑不定︰“這……這是？”
“吾的魂魄力量。”九陰淡淡道。
“你的那位師兄……他已得龍焰。”
“你非其敵。”
“刁蒼……他得到了龍焰？！”
陰玄猛地抬起頭，面色震駭︰“他何時……這不是……幽冥大典明日才……”
“無須多問。”
九陰的聲音打斷了他，冰冷的說道︰“擅用吾的魂魄力量，你方才有與之一戰之力。”
“待吾取回萬戮銅鏡，真正的棋局，才會開啟。”
“陰玄。”
九陰聲音低沉，卻仿佛在耳骨處回蕩︰“勿叫吾……失望。”
陰玄低下頭去，伸出手，緊緊握住那枚蘊著九陰魂魄力量的石子，掌心泛冷，指節泛白。
“屬下……謹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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