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婦們推搡著王子煦，一窩蜂地擠進了李氏家，狹窄的屋子頓時被人塞得滿滿當當，空氣中彌漫著汗臭與血腥交雜的氣味。
然而，下一瞬間，她們的喧鬧聲驟然消失。
滿屋的鮮血，把所有人都嚇住了。
床榻上，李氏靜靜地躺著，臉色灰白，眼角殘存著尚未風干的淚痕，嘴角卻帶著一抹恬淡的微笑。
她听到了孩子的哭聲，可她再也沒有力氣去擁抱他了。
短暫的沉默後，村婦們回過神來，彼此交換著驚恐又竊喜的目光，隨後，紛紛將目光投向了角落里那個抱著嬰兒、沉默不語的單靈靈。
“哎喲，李氏沒啦！”
“這可咋辦呢！這孩子一生下來就沒爹沒娘了，真是個苦命的娃！”
“晦氣啊，晦氣！生孩子就該讓婆娘們接生，哪能讓個大男人進來壞了規矩！”
“都是那個男的，肯定是他進去壞了事！”有個村婦憤憤不平地瞪向王子煦，聲音尖銳，“這要是按照老理兒來，女人生孩子是陰事，男人摻和進來，指不定就折了產婦的命！”
王子煦站在門口，背對著人群，沉默地望著蒼茫的天空，臉色沉如寒霜。
他沒心情和這群人吵，他知道，在這些人的觀念里，死人比活人更重要，規矩比人命更值錢。
“以後這孩子咋辦？”
“咱們村這麼窮，誰養得起他啊？”
“誒，村東頭的陳氏不是快生了嗎？”有人低聲嘀咕，“到時候勻點奶水給他唄。”
“哪有那麼簡單？”
“那不然怎麼辦？你養？”
“我可不行，我家里那倆小子都快餓得啃樹皮了！”
吵死了……
單靈靈懷里的孩子好不容易才停了哭聲，可這群長舌婦的你一言我一語，卻又驚擾了他，他小小的身子在襁褓中抽搐了一下，繼而發出震天的嚎啕大哭。
他在找母親，可他的母親再也不會回應他了。
單靈靈的額角突突直跳，心頭的怒意像是被頑石壓抑已久的火焰，終于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你們安靜點好不好！”
她猛地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刀，直直地掃向面前那群爭論不休的村婦，聲音寒涼，透著一股壓抑的憤怒︰“不養，就別在這嚼舌根！”
深吸一口氣，單靈靈死死地抱緊懷里的嬰兒，目光一一掃過那些冷漠又麻木的臉，字字鏗鏘。
“你們不養，我養！”
屋子里霎時一靜。
村婦們面面相覷，有人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可對上單靈靈那雙充滿怒火的眼楮，竟不由自主地噤了聲。
“都給我滾出去！”
她一字一頓，聲音不高，卻如同一聲驚雷，炸得這些長舌婦們紛紛倒退。
有人悻悻地嘟囔著︰“凶什麼凶……”
有人不甘地翻了個白眼︰“算了算了，晦氣晦氣，趕緊走！”
她們像是生怕沾染了什麼不祥似的，七嘴八舌地抱怨著，最終還是退了出去，帶著各自的議論與竊竊私語，漸漸遠去。
門口終于安靜了。
王子煦緩緩回過頭，看著屋內的單靈靈。
她低頭輕輕拍著懷里的嬰兒，眼底藏著難掩的疲憊，王子煦嘆了口氣。
“師姐，真養啊？”
“不然咋辦？”單靈靈反問他一句。
“我們進到這個幻境，還不知道咋回事……”王子煦撓了撓頭，“別忘了我們是來找師父的……”
“我知道。”單靈靈繼續哄著那孩子，“但是，這麼小的孩子，你能見死不救？”
“也是……”王子煦靠在門框邊，看著床上的李氏，眼中透露著不忍，“沒想到，一進來這里，就經歷了一次生離死別。”
“幫她尋塊地，做個墓吧。”
單靈靈聲音很平靜，听不出來任何波動，王子煦也不糾結，點了點頭。
“後面就是山，找個風景好點的地方。”
“嗯。”
單靈靈把懷里的孩子遞給王子煦，自己就著另外一盆清水洗了洗手和臉，鮮血粘稠在身上的感覺很不好，可惜現在沒有可以換的衣服，也就只能作罷。
等單靈靈洗得差不多了，王子煦用床上的被子，將李氏包了起來，他個子高，力氣不小，抱著女人也不覺得沉。
“她好瘦……”
王子煦沒忍住說了句，李氏實在是太輕了，明明是有身孕的人，但是可以肯定，她並沒有吃上任何有營養的東西。
難產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單靈靈又找來一丁點米，熬了米粥，吹涼了之後，喂懷里的嬰兒吃了幾口。
她小時候，就是大姑姑用米粥將她喂飽的。
等單靈靈和王子煦收拾完屋子，天已經快黑了，王子煦不知道從哪找來一把鏟子，單靈靈抱著嬰兒，王子煦抱著李氏，對著村子後的山上走去。
嬰兒在單靈靈臂彎中沉沉的睡著，他看上去不是很健康，比單靈靈在電視里看見過的嬰兒都瘦小很多，單靈靈尋了塊石頭坐下，一邊看著王子煦挖土坑，一邊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個幻境到底想讓我們看見什麼？
要經歷什麼事情，才能離開？
單靈靈毫無頭緒，這不是她的回憶，甚至可以說和她幾乎沒有任何關系。
和師父有關嗎？
畢竟是被刁蒼的日記吸進來的……
是師父經歷過的事情嗎？
單靈靈又看了看懷中的孩子，沒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臉，心頭不由泛起了苦澀。
出生就無父無母的孤兒……
師父在的話，他會怎麼做？
夜半三更，王子煦終于蓋上了最後一鏟子土，他又找來一根樹樁子，插在了李氏的墳頭。
“師姐，我們不知道她叫啥名字啊？”
“就這樣吧。”單靈靈站起身來，“我們也只能做到這般了。”
“嗯。”王子煦拍了拍手，走到李氏墳前，雙手合十，“剛剛想用一下魂魄力量，但是發現用不了，沒辦法幫你超度。”
“果然是在幻境中。”
“只能祝你一路好走了。”
“放心，你的兒子，我們會想辦法讓他活下去的。”
單靈靈默默地點了點頭，一言不發，轉身朝著山下走去。
“師姐，今晚我們倆住哪啊？”
“……只能回李氏家里了，我們也沒地方去。”
“哎。”王子煦雙手抱在腦後，“我倒是看見村子旁邊有條小溪，我等會去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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