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城門!”
白昭一聲高喊,將近半個長安城都被驚動,漫天風雪亦為之一寂!
他當然可以直接御空駕臨太極殿。
但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今日,可不是單純為了殺人而來。
他要的,是一步一步,走到太極殿前,問那人討個公道,為天下另立新君!
此時方才卯時一刻。
北風呼嘯,大雪蔽日,不見天光,大多數百姓還沒晨起。
听到白昭這聲震耳欲聾的呼喝聲後,附近百姓不明就里的起身,出門看熱鬧。
“老文頭兒,這是咋咧?”
有百姓問街邊這名出身拒北城的老卒。
這大半年之前白昭歸京時,還曾被春桃戲言惦記人孫女的老卒,此時正一杯一杯的將酒倒在地上,祭奠亡魂。
听到鄰居好奇的問話。
他似哭似笑的回。
“這是有人在替老頭子的那群老兄弟們,問皇帝老子討個公道哩…”
鄰居知其身份來歷,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後,大驚失色,遂呼朋引伴,同去朱雀門前。
不多時,朱雀城門前就聚集了上千百姓,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
城頭上守將,也是白昭的老熟人。
原明德門中郎將,顧川!
他知道白昭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鎮守朱雀門的禁衛遙見下方寬敞的朱雀大街上擠滿了百姓。
人潮洶涌,一眼望去黑壓壓全是人頭,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
一邊是陛下的死命令,一邊是白昭這個討債的煞星,顧川無奈之下,只得哭喪著臉討饒︰
“世子爺,我就是個看門的,您別為難我成嗎?這城門,我真開不了哇……”
“顧川!”
白昭沒時間听他廢話,並指招來長劍,直刺向顧川面門。
顧川只覺眼前寒光一閃,頓時嚇得緊閉雙目,暗呼一聲吾命休矣。
然而他等了片刻,預料中的疼痛感卻並未襲來。
“此乃先帝御賜我白家尚方寶劍,上可打昏君,下可斬佞臣!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顧川睜眼一瞧,果然見到面前靜靜懸著一柄獬豸紋八面漢劍,劍脊上端端正正刻著四個字。
不令而行!
釋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是了,先帝確實給過白家這個權力。
顧川想起這一茬後,如蒙大赦!
“開城門!”
一聲令下,城門轟隆隆開啟!
可緊接著,城門後那密密麻麻魚貫而出的禁衛大軍,卻讓眾多百姓紛紛慌亂後退!
嘎吱嘎吱——
數十門紅衣大炮被推了出來,一字排開,同時還有至少上千架弓弩,對準了當先而立的那一襲朱紅蟒袍。
“世子爺,這些人不歸在下管,這事兒你可不能怪我啊……”
城頭上,顧川遙遙呼喊,撇清關系。
但白昭卻已經不再搭理他,只眯起眸子看著幾百步外身處中軍的年輕將領。
“王梟?你還沒死?”
這也是個熟人,禮部尚書王千山的好大兒,王戾的好哥哥。
先前大皇子殘黨被清算,沒曾想這小子倒是逃過一劫。
而他今日能出現在這里……
只怕也是乾皇隨手落下的一步閑棋!
“白昭,今日要死的是你!”
王梟可不是顧川。
昨夜,王千山深夜從宮里回返後,就宣布王家站隊陛下!
所以,他和白昭之間可沒有舊情可敘。
只有嫉妒和仇恨!
怒喝一聲後,臨時升官成了禁衛統領的王梟臉色興奮,抬手命令︰
“火炮裝彈,弩箭上弦,听本將命令……”
嘩啦啦——
一陣鱗甲踫撞聲後,白昭便被數以千計的弓弩同時鎖定住了。
“嘿嘿,白昭啊白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
王梟臉上帶著小人得志的奸笑,對著默不作聲的白昭肆意嘲諷。
“嘖嘖,一介匹夫是吧?討債是吧?換個新天是吧?你以為你是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為人臣子的,你還妄想翻天不成?!”
說完,王梟仿佛深知反派死于話多的道理,故此根本不等白昭答話,便猛的落下高抬的手臂。
“放箭!”
他獰笑著下達了攻擊的指令。
至于那些看熱鬧的百姓?
反正陛下說過,格殺勿論!
那就算他們倒霉好咯~
但是,沒經歷過永樂城那一戰的人,永遠都無法理解,什麼叫……
陸!地!神!仙!
只見白昭護在眾多驚慌逃竄的百姓身前,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箭雨,眼神漠然,不避不閃。
下一瞬,只見他雙眸神光爆閃,抬手一引!
嗡~
一聲顫鳴!
密密麻麻的箭矢,還有幾十顆人頭大小的炮彈,全部定格半空!
白昭再次握拳!
……
仿佛有一只無形大手用力握了一下,下一瞬,所有箭矢和炮彈盡數被揉在一起,成了一地鐵屑。
這一幕,宛若神跡!
那一身紅衣白發的身影,擋在眾人面前,正如天神下凡!
“天吶,世子爺真的成仙了!”
“謝仙人爺爺救命……”
……
劫後余生的百姓們瞠目結舌,跪了一地,虔誠跪拜。
而王梟一臉暢快的獰笑,也僵在了臉上。
“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他哆嗦著手指指著白昭,瞳孔劇顫,話都說不利索了。
也直到這時,白昭才終于輕聲開口。
“王梟,你本來沒資格和我對話的。”
“留你一刻,借你之耳,我有些話,不吐不快!”
“二十年前,我父臨危受命,同我爺爺一齊據守拒北城,抗擊天狼,一戰定鼎,換來大乾二十年的安居樂業!”
“二十年後的今日,我父運籌帷幄,以兩千英烈,換天狼五萬大軍同寂,救大乾于水火!”
“說句不好听的,沒有我白家,就沒有如今的大乾!”
“我白家世代忠烈,無愧于大乾!”
……
白昭的聲音並不高亢,可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清晰的听到了。
包括此時身在太極殿內的文武百官,還有眾多正從城外兵營聚攏救駕而來的眾多禁軍們。
以及……乾皇!
他們都听到了,他們也都無可反駁。
因為這是事實!
白昭不管那些百姓們的感慨贊同之聲,聲調陡然上揚,帶著一絲憤怒,繼續道︰
“然而我白家換來了什麼?”
“功高震主,鳥盡弓藏!”
“我爺爺一生征戰,病死榻上,我亦在八歲時被奸人下了【紅蓮焚心】之毒,差點夭折!”
“而我父……他雖被封異姓王侯,但卻為皇帝所不容!”
“姜千秋,好一個大乾君父呵!”
白昭嗤笑,冷厲的眸子中,厭憎和失望皆有……
“他伙同天狼大祭司一起圖謀拒北城,只是為了一個好借口,一個對我白家動刀的借口!”
“試問,這是不是太荒唐了!”
……
听到白昭親口撕開這件丑聞,百姓包括那些將士們,個個震驚到無以復加。
這這這……
何至于斯,何苦如此啊?!
他們不理解,他們的君主為什麼要帶頭通敵叛國!
他們更不認同,這樣的人配做他們的君父,大乾之主!
而白昭此時卻還在繼續說著。
“身為君主,他倒行逆施,昏聵荒唐,設計坑殺忠臣良將,枉為人君!”
“身為父親,他心狠手辣,泯滅人性,借子女性命布下棋局,更是枉為人父!”
聲討至此,白昭驀地將視線落在一臉不以為意的王梟身上。
“王梟,你說為人臣子的,自當君為臣綱,不可違逆,呵呵……你錯了!”
“要我說,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為君者不仁,天人共怒,世人皆可伐之!”
“你執迷不悟,助紂為虐,甘願做他門下走狗,今日,你說你該不該死?!”
“該殺!”
“殺,殺,殺!”
“世子爺,此等敗類,該死!”
……
不用王梟回答,身後義憤填膺的百姓已經給出了他的審判結果。
所以,他死了。
白昭彈指一道劍氣,還沒跑出兩步的王梟就當空炸成血霧,挫骨揚灰!
而後,白昭轉頭就朝那些不知所措的禁衛軍高聲呵斥,聲若洪鐘!
“爾等還不讓開?!”
“此等狼心狗肺,無能無德更無恥的敗類,人渣!也配做皇帝?!!”
“吾痛心高祖四百年基業所托非人,更痛惜我父拼死守護的江山毀于一旦!”
“故今日,他若不退位,那白某自不惜因果加身,也要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天下縞素!”
……
白昭的吶喊振聾發聵!
他剛才那些話,就是說給端坐天闕之上那人說的。
只可惜,那人好像準備頑抗到底了!
既如此,那他只有踏碎紫金闕,親手把那人從龍椅上拽下來!
禁衛軍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當啷!
突然,有兵刃墜地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便如連鎖反應一般,更多的人開始默默放下兵器,隊伍中自覺分開了一條寬敞大道!
白昭抬腳,孤身一人走在入宮的大道上,漫天風雪中,一身朱紅蟒袍隨風搖擺,紅的耀眼!
那是他心中未熄的熱血!
亦是替大乾百姓撐起的脊梁!
這時,他身後忽有百姓突然高聲遙遙吶喊道︰
“世子爺,俺不懂那些大道理,俺只知道,殺人就該償命,俺只知道,叛國小人,一輩子都該被人戳脊梁骨,該下地獄!”
一聲響起,萬聲附和!
“下地獄!下地獄!”
“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償命,償命,退位,退位!”
……
听到這些聲援,白昭的腳步頓了一下。
而當他再次抬起腳步時,明顯有力了許多!
他越發喜歡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不如前世先進,但很美好。
因為這些淳樸可愛的人!
所以,他不允許有人把這個世界搞得一團糟!
……………………………………
朱雀大街的街尾,進宮的必經之路上,白淵和陸心柔夫婦一身戎裝,靜靜站在大街正中。
“夫人,你何苦跟來?”
白淵無奈。
“怎麼,昭兒不是老娘的兒子?”
陸心柔戎裝颯爽,握緊拳頭!
“他奶奶的姜千秋,欺負老娘的丈夫,還欺負老娘的兒子,今天有老娘在這里,我看誰能越過這里去救駕!”
話落,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隨後同時轉頭看向晃晃蕩蕩涌來的護駕大軍!
“吾乃大乾鎮北王,攜夫人鎮守在此,諸位,今日此路不通!”
為首將軍看著夫婦二人這副架勢,不由苦笑一聲,當即抬起叫停身後隊伍。
這你扯不扯。
他哪敢對大乾軍神動手?!
……………………………………
昭純宮中。
姜明珠,姜無雙姐妹同聚在此。
姜明珠耳中遙遙傳來白昭那些話。
再看皇姐不停對著身邊那些陌生的官員發號施令,控制禁衛,為白昭掃清障礙。
還沒從一系列變故中回過神來的她忽然就感覺有些慌。
“皇姐,他……他要殺父皇嗎?”
姜明珠結結巴巴的問。
聞言,姜無雙動作一停,旋即頭也不回的對皇妹冷聲回道︰
“這得看那人如何選擇,是要皇位,還是命,二者,只能選一個,否則,他就是在自尋死路,死不足惜……”
……………………………………
在姜無雙的暗中幫助下,白昭一路暢通無阻,順著御道直通太極殿!
唰!
人未至,劍先到!
刻著不令而行的尚方寶劍宛若一道冷電,直勾勾釘入姜千秋頭頂上刻著【正大光明】四字的匾額!
寶劍入木三分,劍柄顫鳴不休之際!
“狗!皇!帝!你認罪否?!”
白昭咆哮如怒雷,緊隨其後,落在了太極殿中,目光銳利似刀鋒,死死釘在姜千秋身上!
陸地神仙的威壓,讓整座太極殿都陷入死寂。
這些文武百官眼睜睜看他如此大逆不道之舉,卻是連半個字都說不出口,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然而就在滿朝文武心驚肉跳之時,姜千秋卻忽然像是沒事人一般,輕松站了起來。
今日,他一身九龍玄袍,頭發梳的一絲不苟,滿面紅光像是回光返照,完全沒有往日垂垂老矣之態!
噌!
姜千秋抬手一抓,尚方寶劍竟凌空被他攝在手中!
伸出拇指試了試這柄他親爹御賜之劍的鋒利程度,他這才轉頭看向白昭,不急不緩道︰
“朕……何罪之有?”
“你……又憑何審判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