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普通人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一位手握生殺大權，坐擁萬里江山的帝王在面臨死劫時，只會感覺無盡的恐懼和不甘。
因為，他有太多的東西割舍不下了……
歷史上很英明神武的賢君，落得個晚年昏聵的下場，其實就是這個原因。
而人在某些方面上又都一樣，那就是——越是不舍什麼，就會越是想要抓緊什麼……
就比如此刻的乾皇。
當然，他現在還沒瘋到僅僅因為白昭有了個女帝老婆，就不管不顧的對白家下手。
所以，在沉默了半晌後，乾皇終于是出聲打破了養心殿中那幾乎令虞朝恩感覺快要窒息的壓抑氛圍。
“朝恩吶~”
“老奴在！”
長松一口氣，虞朝恩恭敬伏地听令。
“著朕那大女兒，立刻過來見朕，是立刻~明白了嗎？”
乾皇平靜的語調中，深藏著一抹冰冷。
“諾！”
心頭悚然不已，對姜千秋還算是了解的虞朝恩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匆匆領命而去。
“唉~白昭啊白昭，別怪朕不給你機會，若是朕這大女兒與你無意，那可就怨不得朕心狠了…”
慢悠悠步至養心殿前的飛檐斗拱之下，乾皇看著遠處天邊西垂的暮日，目光幽暗。
此刻，他對白昭已經沒有了往日的親近。
不然的話，現在喊的就不是姜無雙，而是姜明珠了。
因為他現在已經不願意再將這個深受他喜愛的小女兒，往白昭這個火坑里推了……
乾皇命令下的死，所以姜無雙也不敢怠慢。
少頃，
踏踏踏——
穿著沾有不少泥點的藏藍色粗布棉裙搭配月白夾襖，這位大乾長公主腳下生風卻絲毫不失禮儀美感的沖養心殿趕來。
她本來正在自己昭純宮的田圃中，查看白昭送她那名為「土豆」種子的發育情況。
結果卻突然被父皇傳召。
虞公公催的急，連換衣服的時間都不給她。
沒辦法，姜無雙只能這樣子來面聖了。
“父皇……”
面不紅，氣不喘，站定在養心殿內的姜無雙，抬手沖御案後怔然出神的乾皇恭敬一禮。
“額……嗯~”
驀然回神，乾皇剛神色澹澹的點頭應了一聲，就注意到了自家大女兒身上的髒污。
眉頭一皺，他語氣不悅的問道︰
“姜無雙，朕平時教你的禮儀呢？你身為大乾嫡長公主，就穿成這樣來見朕？”
“父皇息怒…”
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遭，姜無雙面對乾皇這無理取鬧的訓斥俏臉波瀾不驚。
雙膝觸地頓首一禮後，她腰背挺直，不慌不亂的解釋道︰
“兒臣這一身髒污，實乃是為了大乾子民的生計所染，此事還得從白家世子送兒臣的一物說起……”
姜無雙沒有去說明明是乾皇要她立刻過來的這種話。
只因他是君父，她是臣子。
所以……不管出于何種角度，她都不能質疑忤逆他，這是禮法。
但姜無雙又實在冤枉。
故而她很聰明的從天下蒼生的角度出發，為自己辯駁。
“哦？你是說這名為土豆之物，一旦證實其功用，便可讓大乾子民人人都能吃飽飯？”
果然，來了興致的乾皇被吸引了注意力。
“是的……據那白家世子所說，此物可代替粟米作為主食，並且畝產極其可觀，對生長條件的要求也不高……”
姜無雙把自己從白昭口中听來的優點，向乾皇一一道來。
但乾皇顯然不是一個空想派。
向來只注重結果的他，迫不及待的出聲打斷道︰
“那你可有研究出什麼名堂？白昭那小子說的是不是真的？”
“額……”
聞听此言，姜無雙俏臉當即一滯……
土豆的原產地是南美。
雖然此世白昭無意中在江南發現了這玩意兒，這點和前世有所出入。
但是這土豆的生長周期還是沒變，最短也要六十天。
試問而今姜無雙才種下沒有一個月，如何能得見其真容呢……
“那就是還不知真假了？”
看姜無雙表情就知道了結果，乾皇臉上有失望之色浮現。
“是……”
姜無雙垂頭低聲應道。
“唉，終歸是比不上那神乎其技的印刷術啊…哼！臭小子，朕這女兒不比那澹台玉強嗎？”
心心念念那活字印刷術的乾皇不由心生不忿，喃喃低語。
“父皇您說什麼？”
姜無雙有些沒听清，抬頭疑惑問道。
“沒什麼，無雙啊，朕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朕，如何？”
乾皇突兀轉變的態度，讓剛剛從虞公公那邊收到一些風聲的姜無雙頓時心頭一凜。
「果然……」
心中早有預料，她當即又是恭敬一禮，
“父皇但說無妨，兒臣定會如實稟明。”
然後……額頭抵在手背的姜無雙就听到了那個令她心中無比復雜的問題——
“朕有意將你許配給那白家世子為平妻，無雙意下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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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唇張了張，心中明知最佳答案的姜無雙還是沒能脫口應下來。
她是喜歡白昭。
但她是真不願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更不想靠賜婚這種手段，來逼那個男人娶她。
她姜無雙，有自己的自尊！
不過……
游移了一瞬，又或者是很久後，姜無雙還是堅定的答道︰
“兒臣但憑父皇做主！”
她若是不答應，白昭會有什麼下場，她心知肚明。
情字一字，終究是最纏人心。
所以她最終還是應了下來。
不過，姜無雙也不全是為了小情小愛。
她很清楚——動白家，大乾必然大亂！
為了蒼生黎民，姜無雙放下了她的高傲和自尊……
但很可惜……
從問完這個問題後就死死盯著她看的乾皇，已經從她的遲疑中……得到了真正答案。
“咳咳……行，既然你沒有意見，那朕做主，等這小子回來，就讓你和那陳家女，一起嫁進白府……”
金口玉言定下了此事，乾皇頓了頓後，有些意興闌珊的揮手讓姜無雙退下了……
“唉……終究不是兩情相悅啊，可惜了~……虞朝恩！”
晦暗不明的雙眸輕輕眯起，待姜無雙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回廊中後，乾皇突然高聲喚道。
“老奴在！”
心中惴惴的老太監急忙匍匐在地。
“擬一封密折，發往拒北城……嗯，就說朕有些想念他白淵了，讓他盡快安排好邊關布防，然後進京和朕一聚！”
乾皇這極其荒唐的命令，讓虞朝恩猛的抬起來了腦袋。
“陛下！您忘了嗎？此刻北境邊關的軍情正是要……”
“嗯？”
一聲冷漠霸道的鼻音，將虞朝恩的勸諫之言盡數堵了回去。
“這……老奴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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