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福奔至瀧河縣衙前,恰好遇上丁班頭領著人從衙門里出來,便急切的迎上前去︰“丁哥!”
丁班頭見得王金福突然來了,手扶著腰刀停下腳步︰“金福老弟來得正好,本班頭正要去你們鹽行,你們店中那可疑之人可還在?”
王金福聞言一怔,暗道,難不成丁班頭也知曉了店中那男子是莊長祿了?
如若是這般,那自己前來報信,還算不算功勞?賞銀還給不給?
王金福眼珠一轉︰“那人還在的,您可是要去拿他?”
丁班頭點頭道︰“正是,他殺了牙行三個伙計,田爺很生氣!”
王金福听得這話,松了口氣,看來衙門還不知道鹽店中那男子的真實身份,那賞銀就還能拿得著。
王金福連忙道︰“丁哥,且暫緩前去,小的有重要的事要稟告縣令大人,麻煩丁哥通傳一聲。”
丁班頭見得王金福臉上藏著若有若無的喜意,擰了擰眉︰“有何重要之事,你且先說說。”
王金福哪肯對丁班頭說實話,若讓丁班頭知道莊長祿在鹽店中,那好處不說完全沒自己的份,有也會被分走大半。
王金福躬著手打著哈哈︰“此事極為重要,小弟還是想面見縣令大人。”
丁班頭不屑的呸了聲︰“你他娘的還藏著掖著的,實話告訴你,縣令大人不在,只有田爺在家。”
王金福有些傻眼,縣令大人不在,只有縣令的小舅子田爺在,那不是白瞎了功夫麼。
丁班頭見王金福眼珠亂轉,有些不耐煩了︰“我說你小子有什麼屁事就說,沒屁事就別耽誤我們去鹽店抓人!”
王金福心下一思量,若丁班頭先去鹽店抓了人,那莊長祿若是挨不住酷刑招了,同樣沒他的好處。
“丁哥,縣令大人不在,小弟可否見田爺?”
丁班頭更不耐煩,見王金福執意要進衙門,看在往日的酒飯上,也便應了︰
“就你他娘的事多,跟老子來!”
“多謝丁哥!”
丁班頭領著王金福進了衙門,讓其在公堂上等著,他則進去通稟。
不多時,一個穿著長衫,手里拿著一本詩集的公子哥被丁班頭引著到了公堂。
這個公子哥的長相極其俊俏,但面上卻是有一股天生的乖戾之感,讓人無法生出喜意來。
別看他拿著詩集穿著文士長衫,但渾身上下都透著點不學無術之氣。
“小的見過田爺!田爺安好。”
王金福舔著個臉,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說吧,你要見本公子,有何要事?”
田爺瞟了一眼王金福,聲音竟極其尖利,就似鐵鏟刮鍋底一般。
王金福諂笑著,眼珠四下瞟動︰“田爺,縣令大人他…”
田爺輕哼了一聲︰“縣令大人去府城江大人處了,你有事就說,沒事就滾,別耽誤本公子看書。”
王金福听得縣令去府城了,再無辦法︰“田爺,小的懷疑,我們那鹽店中的可疑男子,是莊長祿!”
“什麼!”
田爺聞言,手中的詩集紙張都被他攥破了︰“你說的可真?!”
王金福也不敢真的斷定,但話已經說了,豈能改口︰“應該是真的,小的親耳听到那人自稱是莊長祿!”
田爺那張乖戾的臉不停的變換神色,胸膛劇烈起伏。
別人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做為唐明志的小舅子,卻是知道一些的。
緝捕告示上說的是莊長祿奪他人良田,逼人致死後潛逃。
實則是莊福山要將淮州災情上報朝廷,並要揭發府尹江竹松貪墨固堤銀錢、貪贓枉法之事。
莊福山雖然被淹死了,但他收集的那些證據與寫的奏章,卻並沒有被找到,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其子莊長祿卻是不知去向。
江竹松下了死令,必要找著莊長祿,以免他拿著一些不好的東西,進京告御狀。
𢦓瀧河堤被洪水沖垮了幾十里,死傷百姓不計其數,若真如江竹松所想那般,莊長祿進京去了,一旦事發,整個淮州府都要大地震。
田爺那張乖戾的臉上,漸漸露出了喜色,暗道真是無巧不成書,莊長祿出現在瀧河縣,這是給自己與姐夫送功勞來哩。
昨日牙行的三個伙計,被人當街打殺,田爺听得消息後悖然大怒。
他倒不是在意那三個伙計的小命,而是覺得有人竟敢在瀧河縣殺他的人,這是打他田爺的臉。
姐夫唐明志不在,田爺便代替姐夫發號施令,直接命丁班頭去將殺人的凶徒捉拿回來。
誰料丁班頭順著旁觀者的指引,找上了鹽店,卻是被李掌櫃強勢逼退。
不僅人沒抓著,還被李掌櫃威脅一番,言說讓丁班頭回來轉告唐明志,讓其好好掂量。
田爺听得這話更是怒不可遏,氣得他昨夜一夜沒睡好,心中生出大恨來。
一個鹽店掌櫃也敢如此欺他,不發點威還真當馬王爺是兩只眼的了。
田爺越想越氣,越氣就越要出這口氣,也顧不得等姐夫回來,今日便再命丁班頭去拿人。
恰在這時,鹽店小廝送來了這麼大一個好消息,田爺怎能不喜。
莊長祿是府尹要抓的人,一個鹽店掌櫃再有能耐,背後的靠山再硬,此次怕也是要完。
田爺想至此處,朝丁班頭喝道︰“召集三班衙役,本公子親去鹽店抓人!”
丁班頭有些猶豫,動用三班衙役的陣仗太大了。
田爺只是縣令的小舅子,往日里差遣幾個衙役問題不大,但三班衙役有上百人,這事傳出去就大不妙。
田爺見得丁班頭猶豫,很是不悅︰“丁班頭速去叫人,在瀧河縣,我姐夫就是天,本公子就是地!”
他這話說得極其狂妄,但卻是事實,丁班頭便拱手領了命。
王金福見得田爺要親自去,舔著臉笑道︰“田爺,那小的那份…”
田爺斜了他一眼︰“如若真是莊長祿,你的賞銀是少不了的,待本公子抓著人了,定會稟于縣令大人,十兩八兩銀子少不了你的。”
王金福呆愣在原地︰“不是說五百兩麼…”
田爺陰惻惻的問道︰“嗯?嫌少?”
王金福擦了擦腦門的汗︰“不敢,不敢。”
“那還不帶路!”
田爺讓王金福帶路,領著上百衙役直奔鹽店,將鹽店團團圍住。
鹽店前堂的伙計,見得王金福帶著這麼多衙役圍了過來,頓時大驚失色,轉身就往後宅跑。
田爺一揮手︰“拿了!”
一班衙役如惡虎撲食,上前將那伙計按倒在地。
“你們干什麼!為何亂抓人!”那伙計掙扎著叫喊。
丁班頭冷哼一聲︰“你們鹽店窩藏逃犯,抓你也不冤!你們掌櫃的呢!”
前堂這麼大的動靜,驚動了後宅的李掌櫃,奔至前堂一看,見得一大群衙役來此抓人,心道要壞事。
但此時想將姜遠送走已無可能,想仗著店中的七八個伙計護著姜遠殺出一條血路,更是不可能。
李掌櫃穩了穩心神,強作鎮定大喝道︰“住手!”
丁班頭見得李掌櫃出來,拱了拱手,冷笑道︰
“李掌櫃,昨日你護著的那行凶之人,是府尹大人要捉的逃犯,快將人交出來吧!”
李掌櫃冷聲道︰“一派胡言,我們鹽店中怎會有逃犯!
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屢次上門,當我鹽店好欺麼!老夫要見縣令大人,必要他給老夫一個說法!”
田爺搖著折扇邁步而出,尖著嗓子道︰“李掌櫃,別以為你鹽店有靠山,就可以為所欲為!
你家伙計王金福向縣衙舉報,說你窩藏逃犯,你還敢抵賴?”
李掌櫃聞言大怒,刀一樣的目光越過一眾衙役,看向縮在後面的王金福,罵道︰
“王金福,你個狗東西!你敢栽髒鹽店,老夫定讓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王金福本有些害怕李掌櫃,這才躲在後面不敢與掌櫃相見。
听得李掌櫃咬牙切齒的要弄死他,也生出了怒意。
現在有田爺撐腰,有一眾衙役在這,難道還怕了李掌櫃不成,便腰一挺︰
“掌櫃的,你就認了吧,可不是小的害你,是你自己干的好事!”
李掌櫃暴怒,拿起櫃台上的算盤便砸了過去︰“你這個吃里扒外的畜牲!”
王金福閃身一躲,避了開去,叫道︰“老東西,你窩藏逃犯,你還敢打人?!”
田爺陰笑一聲︰“李掌櫃,別做無謂的掙扎,是你交人還是我們自己抓?”
李掌櫃冷笑一聲︰“田爺,你乃無官身之人,你調動這麼多衙役來行官府之事,已是犯了大周律,犯了王法,老夫奉勸你立即退去!
我這鹽店你們也動不得!後宅之人你更動不得!”
田爺扯著尖利的嗓子哈哈大笑︰“在瀧河縣,還沒有我田昌動不得的人!王法?我姐夫就是瀧河縣的王法!”
李掌櫃咬牙道︰“真是猖狂!我看今日誰敢抓人!”
李掌櫃話音一落,七八個伙計拿了棍棒攔在前堂與後宅的過道之中。
田爺尖著嗓子厲喝道︰“敢阻攔官差執法?丁班頭還等什麼!敢攔者給我都抓回去!”
丁班頭一揮手︰“給我上!”
鹽店中的七八個伙計怎是這麼多衙役的對手,不過片刻功夫便被全部打倒在地。
李掌櫃也挨了幾刀鞘,腦袋上的席帽也掉了,滿頭的血。
一班衙役越過李掌櫃與伙計,直往後宅沖去。
而此時的姜遠,瘸著一條腿正將驚恐萬狀的雲娘與蘭兒往一個箱子中藏。
姜遠蓋好箱子後,自己端坐在房間正中的太師椅上,他知道跑不了了,也便不跑。
田爺與丁班頭領著一眾衙役,將房門給踹開,就見得一個英武非凡的青年男子坐在椅子上,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撲面而來。
“爾等擅闖本侯房間,可知是大罪?”
姜遠端坐不動,面無表情淡聲問道。
田爺愣了愣,眼前這男子面對這麼多衙差,還能氣定神閑,且還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嚴,也不禁有些遲疑起來。
丁班頭上上下下打量著姜遠,只覺極其眼熟的緊,突然想起來,這不就是在周家村奪他馬鞭的那小子麼。
這小子現在換了一身錦緞衣衫,臉也洗干淨了,差點沒認出來。
“嘿,原來是這小子!”
丁班頭確認眼前這人,正是那個在周家村奪自己馬鞭的瘸子,冷笑道︰
“你裝的倒挺像,你干脆說說,你是什麼侯?”
姜遠看了一眼丁班頭,聲音漸冷,他也認出了這貨︰“吾乃豐邑侯,爾等見王侯為何不行禮!”
田爺心下不定,王金福說這人是莊長祿,但此人的氣勢,絕非一個少尹之子能裝出來的。
又听得此人自稱豐邑侯,更是猶疑。
豐邑侯的大名他是听說過的,但未見過真人,現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田爺這般想著,便想要拱手,先試探一番,卻不料丁班頭指著姜遠,對他說道︰
“田爺,這人我在周家村見過!這人說不定真是莊長祿!豐邑侯遠在京城,他若要來,定然排場極大!
這人卻在周家村喝刁民的野菜糊糊,侯爺怎會吃那玩意,定不能信他!”
田爺听得丁班頭的話,抬起來的手又放了回去,冷笑道︰“你說你是豐邑侯,且拿出證明來!”
姜遠一攤手︰“本侯就坐在你們面前,你們還想要什麼證明?”
“那就是沒有了!”
田爺哈哈笑了起來︰“莊長祿,你別裝了!跟我回衙門,咱們好好聊聊。”
姜遠心神一凝,暗道原來這些人把自己當成莊長祿了,這就麻煩大了。
此時李掌櫃踉蹌的奔了進來,吼道︰“爾等豈敢!你們敢抓豐邑侯!”
李掌櫃雖急,也留了個心眼,不提姜遠欽差的身份,只言他是豐邑侯。
侯爺是侯爺,欽差是欽差,身份目的都是不同的,若道破姜遠欽差的身份,說不定更危險。
丁班頭冷笑道︰“李掌櫃,你也演得一手好戲!此人是莊長祿,你當我們不知麼!”
李掌櫃听得這話也傻了眼,他沒想到這些人把姜遠當成了莊長祿,難怪田昌與丁班頭言說抓逃犯。
姜遠知道辯解不了,便道︰“你們想如何?”
田爺咯咯笑道︰“別裝傻充愣,將你藏的東西交出來,什麼都好說!先帶回衙門!”
丁班頭等人一擁而上,用鎖鏈套了姜遠的脖子,拉著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