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櫃不可置信的揉揉眼楮︰“哎喲,我的侯爺啊,您怎的到瀧河縣來了,怎的弄成這般了!”
姜遠無力的擺擺手︰“李掌櫃,閑話後邊再說,快弄我進店里去。”
李掌櫃這才回過神來,扭頭對那小廝喝道︰“沒眼力的東西!愣著干什麼,過來扶侯爺一把!”
鹽店小廝見得掌櫃一口一個侯爺的叫著,有些發懵,他是瀧河縣本地人,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瀧河縣令。
侯爺什麼的,只是听說過,他還真不太相信眼前這個乞丐一般的男子,是什麼侯爺。
但掌櫃的讓他扶,他又不敢不听,捂著鼻子有些嫌棄的過來攙扶。
李掌櫃見這貨這般態度,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小廝臉上,罵道︰“讓你扶一下,你這什麼表情,滾!”
那小廝挨了一巴掌,捂著臉道︰“小的這不來扶了麼!”
“不需要你了!”李掌櫃喝罵一聲,扯著嗓子朝店內喊道︰“張二,李五出來幫忙!”
話音剛落,店內奔出倆伙計來,見得李掌櫃在親自扶人,想也沒想便接了過去。
那挨了打又挨了訓斥的小廝,滿臉憤恨之色的退到了一邊,嘴唇無聲蠕動,也不知道在說些啥。
李掌櫃也不去管那小廝,與張二、李五將姜遠抬進了店里。
後又命張二扶了雲娘抱了蘭兒進來,便砰的一下又將門關了,拿了根頂木將門頂住。
李掌櫃將姜遠扶到椅子上坐下,細細一看,見得姜遠滿身是傷。
不僅右腿腫得極大,手掌上也滿是水泡破裂的印記,腦袋上還有新傷,便連忙又命張二去請大夫。
雲娘抱著蘭兒,卻是不敢坐在干淨的椅子上,蹲在姜遠的身後,怯弱而又緊張,連頭都不敢抬。
姜遠低頭看看雲娘與蘭兒,對李掌櫃道 ︰“老李,有吃的沒有?”
李掌櫃忙不迭的點頭︰“有!有!李五,快去廚房拿些饅頭,再讓人煮些米粥,快!”
李五見掌櫃這麼急切,懷疑是他的親戚來了,獻殷勤的說道︰“掌櫃,要不炒倆菜吧?”
李掌櫃揮手道︰“炒什麼菜,侯爺等人現在不宜吃油膩之物!”
李五听得這話,連忙轉身進灶房拿來七八個白面饅頭,遞到姜遠面前︰“公子,饅頭來了。”
李掌櫃卻先接了饅頭,對李五道︰“什麼公子,這是豐邑侯!侯爺!”
姜遠擺手道︰“老李,暫不要稱我為侯爺,我到此之事,你需保密。”
李掌櫃一怔,心下急轉,姜遠這般樣子出現在瀧河縣,難不成是為了那事而來?
李掌櫃心里這般想著,卻又泛起了嘀咕︰
“就算是為了那事兒來的,也沒必要弄成這樣吧?難道,有人知他來意,要害他?才使得侯爺落了難?
若是如此,瀧河縣恐怕要死不少人了。”
李掌櫃想到此處,臉色一正︰“您放心,小的定然保密!”
姜遠拿過兩個大饅頭,向雲娘與蘭兒遞了過去,柔聲道︰“雲娘、蘭兒快吃。”
蘭兒早就看得那大白饅頭直吞口水,但饅頭在李掌櫃手里,她又不敢拿。
此時見得姜遠遞過來,一把抓過便往嘴里送,轉瞬間就將一個大饅頭吃了下去。
雲娘見得女兒這般,將自己手里的饅頭又遞給蘭兒。
蘭兒雖然還想吃,但卻也極其懂事,搖著小腦袋︰“娘吃,蘭兒不餓了。”
姜遠見狀,又拿過兩個饅頭遞給母女倆,雲娘卻是伸手擋了回去,示意姜遠自己吃。
李掌櫃見得這情形,忙道︰“放心吃,咱們還有饅頭。”
雲娘听得這話,這才接了饅頭,與蘭兒狼吞虎咽起來,想是餓得狠了,吃得又急,被噎著直翻白眼。
姜遠嘆息一聲︰“慢慢吃,咱們餓不著了。”
姜遠也吃了兩個饅頭,這才感覺魂魄歸位,肚中倒是不餓了,身上的傷痛卻是發作了,腦袋也愈發的沉重起來。
此時到得安全之地,姜遠緊繃的情緒一松,連日的疲憊襲來,便有些撐不住了。
“李掌櫃,麻煩給我們安排兩間房。”
姜遠的額頭瞬間浮出大顆汗珠,艱難的吩咐李掌櫃。
“小的馬上安排!”
李掌櫃立即安排了兩間房,但雲娘與蘭兒卻是緊抓著姜遠的衣角不放,在這陌生的環境里,姜遠已成了她娘倆的依靠了。
姜遠對雲娘與蘭兒笑了笑︰“沒事,你們就在隔壁房休息,別怕。”
雲娘有些猶豫,也有些害怕,但她畢竟是他人之婦,雖不識字,禮法卻是懂的,便怯怯的點了點頭,抱著蘭兒進了隔壁房間。
李掌櫃與李五將姜遠扶上床,此時張二也找了郎中回來了。
“哎呀,這傷口怎的這般嚴重!”
老郎中拆開姜遠右腿上的布條,只見得長約五寸的傷口上全是綠膿,惡臭陣陣。
李掌櫃等人都不忍去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們很難想象姜遠到底遭遇了什麼。
“公子,你忍著點,小老兒要將這些膿液清理干淨,腐肉也要割掉,否則這條腿定然難保!”
“你盡管施為!”
姜遠此時已是半昏沉狀態,嘴里應了句,頭一歪便沉沉睡去。
這倒方便了老郎中診治,從藥箱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來,照著傷口便割了下去,而姜遠一點反應都沒有。
李掌櫃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探姜遠的鼻息,唯恐他見太奶去了,發現姜遠還有呼吸,這才擦了擦腦門的汗。
李掌櫃轉身將李五與張二趕了出去︰
“別愣著了,趕緊讓人燒水,再弄些干淨衣衫來,公子醒了要洗澡的!”
而就在此時,那挨了李掌櫃兩巴掌的小廝正在店堂中擦櫃台,心中卻是記恨著剛才挨的打受的罵,越想越窩火。
這小廝名為王金福,是瀧河縣郊外王家村人,家中本有幾畝薄田,但他生性好吃懶做,將爹娘留下的田產給敗光了。
王金福沒了家底索性擺爛到底,東家蹭一頓飯,西家喝一頓粥,日子長了,王家村的狗都繞著他走。
他雖好吃懶做,但人卻是有些小機靈,不知從哪打听到,他家有一個遠親在瀧河縣大牢當獄卒,便緊巴巴的尋了上來。
獄卒雖小,但也是吃皇糧的不是,王金福的機靈勁便全使在這遠親身上了。
王金福先是上門認了親,嘴里一口一聲叔的叫著,既不借錢也不要吃的,使了勁給那獄卒遠親干活,什麼插秧種麥搶著去干。
那獄卒見得王金福這孩子不錯,沒個正經事也不是個辦法,而且又是遠親,能幫一把便幫一把。
恰好那獄卒有個老友是開布莊的,通過這布莊老板將王金福介紹給了李掌櫃。
李掌櫃見得王金福這人賊眉鼠眼的,本能的不喜,但又考慮到是那布莊老板介紹的,也不好駁了人家的面子。
畢竟大家都是生意人,瀧河縣也就這麼點大,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得要給人一點面子,這才勉為其難的將王金福收了。
王金福剛到鹽店時,倒也勤快嘴甜,李掌櫃慢慢便也改變了對他的第一印象。
卻不料王金福到得鹽店三四個月後,仗著混得熟了又是本地人,本性便暴露了出來,偷懶耍滑搬弄伙計間的事非。
且,每個月領了薪俸後,打著遠親是獄卒的關系,又巴結上瀧河縣的衙差,經常自掏腰包請那些衙差吃飯喝酒。
衙差們見這小子挺會來事,一來二去就混成了朋友。
自此以後,王金福的腰桿便挺了起來,在鹽店伙計中張口閉口的,就說咱衙門里的官爺,都是我哥們怎的怎的。
鹽店的伙計們,時常見得王金福與衙差們勾肩搭背喝酒,也便信了。
就算他再怎麼偷懶耍滑,鹽店的伙計們也只敢背後罵上幾句,明面上卻是叫王金福為福哥,還拍他一點馬屁。
福哥自以為越發的牛逼起來,在李掌櫃面前雖依然保持著恭謙,心里其實也不太將掌櫃當一回事。
今日李掌櫃卻是當著那麼多災民的面,又是扇他嘴巴,又是喝斥于他,就為了一個什麼侯爺?
“什麼狗屁猴爺、狗爺,八成就是李老頭的要飯窮親戚!為了個叫花子打老子,老子還是福哥呢!”
王金福憤憤的將毛巾摔在水桶里,覺得不得勁,又一腳將水桶給踹翻了。
王金福雖惱恨,卻也知道自己被打了也是白打,李掌櫃是他惹不起的,衙門的班頭見得掌櫃都得和和氣氣。
王金福也曾打听過,這鹽店與李掌櫃的來頭,他的衙差‘哥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這鹽店是京中大人物開的,李掌櫃也是來自燕安。
惹不起就只有受著,挨了巴掌也只能忍著。
王金福生著悶氣,卻突然又听得店門被拍的砰砰響,火氣騰的就上來了。
“敲你娘的敲!滾!今天不做生意!”
王金福怒聲罵著,撿了翻倒的桶便要走。
“王金福,你他娘的皮癢是吧!敢罵老子!”
門外的人比王金福更凶,罵得更大聲。
王金福听得這聲音打了個激靈,連忙將店門打開,就見得外面站著四個衙差。
“喲,丁哥、孔哥、劉哥、馬哥,什麼風將您們吹來了?”
王金福見得這四個衙役,眉眼帶笑點頭哈腰,一聲聲哥叫得比親爹都親。
那叫丁哥的衙差哼了聲,罵道︰“王金福,你狗日的剛才罵我們?”
王金福連忙輕扇了自己的臉,諂笑道︰“小弟這不是不知是四位大哥麼,您勿怪。”
丁哥哼了哼︰“不是故意的就好,下回長點眼!”
王金福哈著腰︰“是是,晚上小弟做東,咱們去何老頭那小葷鋪喝點?”
丁哥臉上緩了緩,笑了︰“你小子會做人,不過現在洪水剛退,何老頭的小葷鋪哪還開得起!
再說,我們也沒空,以後再說吧,今日我們來,是有正事。”
王金福忙道︰“幾位大哥為何事而來?”
丁哥環視了一圈店堂︰“一個時辰前,鹽店前面死了三個牙行的伙計,有人看見那行凶之人進了你們鹽店,可有此事?”
王金福听得店外死了人,先是一驚,隨後眼珠轉得飛快︰“不瞞四位哥哥,一個時辰前,咱家掌櫃的確從門口扶進來一家三口,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們找的人。”
“還真有此事?”
丁哥眉毛一皺,自語了一聲後,朝王金福問道︰“那人呢?”
王金福瞟了一眼後宅︰“咱家掌櫃的扶進來那人,好像是他的窮親戚…要不,算了吧。”
丁哥冷哼一聲︰“你說的倒輕巧,外面有人見得殺人者進了你們這店,那人就算是李掌櫃的親戚,也不能包庇!”
王金福忙彎腰點頭︰“丁哥說的是!剛才掌櫃的扶進來的那一家三口,那個男的身上有傷,似與人搏斗過的樣子,也不像什麼好人,那男子凶得很,還威脅我來著。”
丁哥瞟了一眼王金福︰“你這狗東西欺軟怕硬,別人威脅你不是正常麼?
廢話少說,你且將你們掌櫃請出來,我們問問他,若真是行凶者在這里,我們也好帶回去交差。”
王金福听得吩咐,連忙轉身就要去找李掌櫃,心中卻是冷笑不已︰讓你這老東西打老子罵老子,現在也是該你倒霉了,包庇殺人凶手,等著坐監吧!
還有那狗乞丐,敢威脅老子,等你下了大牢,老子進去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