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莊超英問朱秀玉怎麼去,昨天晚上,莊樺林悄悄把他拉到一邊,讓他記得問這事兒,因為他們帶的東西還挺多,如果坐班車還挺不方便的,讓他提出送一送,也好讓朱秀玉明白心意。
朱秀玉看了看他,然後道︰“紅斌開玲姐的小汽車去。”
“啊……這樣啊……這樣好,”莊超英尷尬推了推眼鏡,送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他囁嚅半天又道,“秀玉,我的書已經交給學校了,他們會幫我聯絡出版社,這樣速度就快起來了。”
“哦,那提前恭喜你,紅斌一直以自己有個教師父親而驕傲的。”朱秀玉知道他什麼意思。
就怕對方家里問起父母親的工作,在他這里沒有什麼好說的,這高考閱卷和出書算是稍微能拿得出手一點的成績了。
他雖然不能送到常州去,但還是送到了巷子口。
紅斌正好打開後備箱,莊超英就掃了一眼,嚇了一跳。
只見里面塞得滿滿的,那可不是一百塊錢能解決的。
他張了張嘴,話沒有說出來,只目送著他們離開然後去上班。
莊超英今天一天還有點慌張,不知道是不是代入了紅斌父親的角色,他有點擔心紅斌在女孩家人面前的表現。
下了班,他還盤算著讓莊樺林打個電話問問,他是知道黃玲娘家的電話的,他當然不好打,妹妹打應該沒事。
因為明天才是生日宴,那時鄭家的重要親戚一大早就會來,所以黃玲讓紅斌今天先去一次,也好讓鄭局夫妻有時間和他單獨聊一聊。
莊超英剛走出學校大門,就看到莊母。
“超英!”
莊超英“嘖”了一聲,推著車加快了腳步,快速地走了起來,要不是周圍還有很多學生,他都想騎著車跑。
莊母又是一聲吼︰“莊超英!”
莊超英像沒有听到一樣,直直往前走。
莊母沒有辦法,只能小跑了起來穿過下課的學生去追莊超英。
莊母一把揪住了莊超英的單車後座架。
“我叫你,你沒听到嗎?”
莊超英也不答,一轉彎進了一條巷子,這才停下了來,怒道︰
“我不想听到,你有完沒完?!我沒有錢,我的錢都存了死期拿不了,有本事你就去砸銀行。”莊超英把她的手從自行車後架上扒開。
莊母不再讓莊趕美找他們,因為莊趕美一來,他們就會報派出所,到時莊趕美就遭罪。
她不敢找莊樺林,有一回她找到莊樺林上班的地方,莊樺林跟瘋了一樣地拿著手術刀要跟她同歸于盡,那里的人、鄰居甚至患者都幫莊樺林的忙,她有點犯怵,所以只能一遍遍地找兒子。
“你幫一下忙啊!他是你弟弟啊!”
“呸!簡直陰魂不散,哪有你這樣的媽!我兒子要結婚了!我繼子要結婚了!我還有個女兒也很快嫁人了!我難道不把錢留給他們,給你兒子去打水漂,這賬誰都會算!你樂意你把錢都給你兒子就好了嘛!還找別人要干什麼?
你看,我都不問你要錢給我兒子女兒用,對吧!你為什麼問我要錢給你兒子用呢!
那要不這樣,你也借我個三五千,等我發財了就加倍還你!”
莊超英每天都像上課備課一樣把這些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說著,所以現在一看到莊母就全部倒了出來。
“我的錢都給他了啊!可是有點不夠,超英,你听我說,這一回趕美干的是正事,真能掙錢的,到時你借我多少就還你多少還加利息。真的,一分都不會少你的。”莊母皺著眉耐心道。
“那既然這麼好,你就去找有錢的人借啊!我真沒有錢怎麼借給你?我總不能去街上搶一把錢借給你吧!再說了,我不想要你那一點利息,誰想要找誰借去。”莊超英咬死了底線。
這底線,朱秀玉沒有說,倒是莊樺林,天天在他耳邊叨叨,就怕他心軟。
莊超英知道,只要心軟,自己就會失去現在的一切。
“借,怎麼借?親戚都叫莊樺林給得罪光了!”
“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可以找你和我爸之前的朋友借啊!
說不定人家比你們過得好,既沒有勞改犯兒子,還有掙大錢的兒子,肯定也比我們孝順,會給父母好多錢,所以他們肯定有錢可以借給你。”
莊超英心里想著莊趕美的生父,說起這話來就開始咬牙切齒。
這些難道莊母想不到嗎?
她也四處借了,以前的老同事、玩得好的朋……但是,一听說是莊趕美這個勞改犯要借,大家都沒有松口。
且不說人品,就莊趕美這樣的人別說正式工了,估計連個工作都找不到,哪里來的償還能力,誰家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我給你寫借條!你弟弟不還我來還!”莊母一咬牙道。
“你拿什麼還啊!你那點工資都得攢著給他,哪里有多余的錢還賬?再說出,你要是不還我能拿你怎麼樣?我是老實,不是傻!”莊超英撇撇嘴。
“莊超英,你心也太狠了!你爸要是還在,非打死你個不孝子!”
莊超英突然臉色一變︰
“你有什麼資格提他,還有,我也提醒你一句,給自己手頭留點吃飯的錢,別被他敗光了。什麼傻子會找一個勞改犯做生意?他蠢,你聰明了一輩子,算計別人算計了一輩子,難道看不出來嗎?
你要知道,你的錢給他敗光了,你就得餓死,你沒有退路的。你別想著他不行還有我們。你那麼對我、對樺林,對秀玉,你把你自己退路都全部堵死了的。
我們不會管莊趕美我們也不會管你,所以留一點吧!”
莊超英沒有再看莊母,而是飛快地離開了。
莊母在那里想了半天,一直到了家還在想莊超英的話。
莊趕美不在家,估計又去倉庫里看他那些寶貝去了,那些東西現在在他眼里都是錢。
但是現在,莊母給他的錢還換不了多少東西。
廣東廠子里的合同還在談,衛志新多要了幾個點,正在和對方拉扯。
但是他和莊趕美說買這批貨的錢是借的,轉眼還錢的時間要到了。
如果兩人不盡快籌到錢,衛志新就得拿一大半的貨抵給債主,到時等廣東廠子里的合同談下來,這多出來的幾個點只怕是要送給債主。
因為債主知道他們需要這批貨,肯定會坐地起價的,到時就白忙活一場了。
莊趕美一听是這麼個道理,所以急得不行。
他把以前認識的人都借了一個遍,大家都知道他是勞改犯,別說借錢了,有些甚至說不認得他,把他氣得都快吐血了。
晚上,莊趕美和衛志新約在小飯館里吃飯,兩人唉聲嘆氣地喝著酒。
“衛大哥,你那邊借得怎麼樣?”
衛志新嘆一口氣道︰“我連我媳婦娘家人都借了,也只借到了三百。”
“那還差得遠啊!”莊趕美把一口酒喝了下去。
“是啊,杯水車薪,你呢?”
“我……我還在想辦法,會有辦法的……”莊趕美含糊道。
他還想問問合同情況,就听得小包房子有群年輕人在鬧騰。
其中一個年輕人站起來舉杯道︰
“今天我請客!”
他的朋友笑道︰“你有錢嗎你請客?”
“我沒有,我媽有啊!我那個陳世美爹當時怕我媽鬧,給了我媽一大筆錢!我媽說拿來給錢做生意!等以後哥哥我發達了,就請你們上歲華樓吃飯喝酒!”
莊趕美忍不住抬頭張望了一下,等看清了人,眼都瞪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