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噠 噠。”
巨型的、猶如鋼鐵一體澆築而成的大禮堂模樣的建築之中,指甲敲擊著屏幕的聲音回蕩著,顯得寂寥與空曠。
短發的小個子少女盤腿坐在這禮堂盡頭的鋼鐵王座上,雙手在快速地敲擊著放在腿上的平板電腦,眼底有綠色的數據流閃過。
這王座的形態很奇怪,像是半融化狀態的鋼鐵直接凝固而成、邊緣的形狀頗為不規則,並且和椅背之後那宏偉寬廣的鋼鐵牆壁融為一體。
如果凝望那鋼鐵牆壁,能看到這牆壁本身也並不平整,里面熔鑄了許多“武器”的雕塑。
樣式從石器時代的投石索、到青銅時代的劍與矛、封建王朝時的刀槍盾戟、最原始的火器銃與炮、然後是栓發的槍械、自動化的槍械、步戰車導彈車轟炸機戰列艦……
人類戰爭發展歷史中每一個意義重大、造成過無數死傷與動蕩、也帶來了社會面貌隨之變革的武器,都熔鑄于這面牆上。
少女嬌小的身軀在上面,多少顯得有些違和。
不過,僅僅是違和而已——她的身軀並不因周遭環境的宏偉而顯得渺小。
在這副身軀之中,同樣蘊含著至高無上的、仿佛要讓這環境都臣服的權能。
“小沈,背打直一點。”
伴隨著大門無聲洞開和傳來的話語,從禮堂厚重的正門之中走進來了一位留著板寸、身材不高卻精干強悍的中年男人。
他穿著淺綠色的背心與尼龍材質的長褲、腳上蹬著一雙不算厚重的短靴;雖然面頰瘦長沒有留胡子、眉毛很短且眼楮也不大,面相稱不上英武與厚重,但是神情和體態卻顯出十足的沉穩、身材結實而健碩,步伐均勻穩定有力,讓人覺得這是位穩重且可靠的長者。
座椅上的沈冰淼抬起眼,撇撇嘴︰“杜叔,我連真實的脊椎和豎脊肌都沒有了,打直這背有什麼用處?”
“當然是坐直了更有精氣神。”
被稱作杜叔的男人邊說著邊走近了座位,左手拎著紅色塑料袋、右手輕輕抬起,一個金屬桌台從沈冰淼坐著的王座前升起。
他將圓滾滾的紅色塑料袋放在桌台上,把那撐得變形的袋子扒下來、露出里面看著就熟透了的漂亮西瓜。
杜叔手掌按在上面,“噌”的一聲,西瓜整齊而漂亮地裂開,一半是完整的,另一半則是又進一步裂成均勻的八塊。
紅彤彤的、沒有西瓜籽的果肉漂亮得讓人看了就感覺嘴里發提甜,瓜皮薄到就像指甲蓋似的那麼窄,外面還凝著一層昭示著這西瓜冰鎮屬性的細密水珠。
杜叔把一把鐵勺放在那半個西瓜上、推到了沈冰淼面前。
“好靚的瓜啊。”
沈冰淼稱贊道。
“嗯,難得回去、路過西北的時候,『騎士』和『寶琴』兩個人挑了點特產送我,我就挑了個瓜帶走,想著你愛吃,”杜叔慢悠悠地說道,“你現在動腦子多,吃點甜的能讓腦子轉得快點。”
沈冰淼又笑了起來︰“人類那套對我早就不管用啦!”
“有心理作用還是好的,而且我始終覺得,得有點事兒提醒著自己……哪怕現在不太算了,我也得記著我曾經是‘人’,”杜叔感嘆說著,拿起一葉西瓜咬了口,感受著汁水充盈唇齒間,“所以,小顧那邊咋麼樣了?”
“已經能聯系上了,不過畢竟是專門為她準備的【困龍】、又有幾個礙眼的家伙暗中協助……恐怕完全破解還要一點時間,”沈冰淼嘆了口氣,“華南那邊,無論如何都趕不上了。”
“我已經知曉了那個隱藏組織的名字、『銅爐』,所以他們也必定不會安分了。”
杜叔搖搖頭︰“無妨,畢竟還是有『俠客』和『騰蛇』在,實在不行的話……我親自出手便是。”
沈冰淼眯起眼楮︰“排行榜第一的『將軍』親自出手嗎,那確實很有安全感啦。”
眼前這個中年男人杜叔,便是當今『秩序』的首領、現版本排行榜第一的最強的『玩家』、目前為止唯一的『五階』……
『將軍』、杜天成。
“只是,杜叔,你出手的機會已經越來越少了,再對現實造成影響的話,你恐怕真的連帶西瓜回來的時間都沒有啦,”沈冰淼提醒道,“世界意志對你的排斥,已經很大了吧?”
“你現在回家看你的孩子,每次都待不了多久了。”
沈冰淼說著,杜天成搖搖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到不得不出手的時候,如果顧慮這些,就對不起國家過去對我的培養和期望、對不起我該肩負的責任了。”
“倒是你,小沈……你又作出那個游戲意志容許之外、過于打破‘平衡’和‘公正’的事情了吧?”
杜天成看著沈冰淼,盯著對方現在才後知後覺試圖藏起來的、有些模糊的指尖。
“你又給他透露了什麼原本應該‘保密’的信息嗎?”
沈冰淼低聲笑了起來︰“哎呀……只是一些對他不利的玩家的個人資料而已啦。”
“對他來說,這些信息可能是能救命的呢。”
杜天成的聲音更加嚴肅︰“正因如此,這其中‘代價’也很大!”
“你還有多少的‘自我意志’可以這麼揮霍?你真的想完全失去自我變成傀儡嗎?”
“如果這樣下去……我寧可你關停論壇!”
沈冰淼搖搖頭︰“放心吧,杜叔,我有分寸。”
“我比任何人都惜命、怕死,哪怕在『玩家』這個群體之中,我也是最貪生怕死的家伙,所以……這點還是不用擔心的。”
“只是一點點無害的損耗罷了。”
她笑嘻嘻地說著,放下了手中的平板到一邊、跳下了王座。
“好了——中場休息,吃西瓜吃西瓜。”
沈冰淼抱著半個西瓜,剜了最中心的部分,笑嘻嘻地遞到仍舊嚴肅的杜天成面前。
“杜叔啊,我知道我和你女兒差不多大、你現在見到女兒少,難免有時候會把我當女兒看待。”
“但是呢……杜叔,我還是希望你意識到,我可是和你並肩作戰的戰友,所以別那麼擔心我。”
杜天成輕輕推開沈冰淼的手腕。
“我確實有時候會想著多照顧照顧你……雖然說現在都倡導平等,但你理解下,杜叔我畢竟年紀大了,有些跟了半輩子的觀點刻進骨子里了,一時半會改不過來。”
“但這些和我對你的擔心無關,小沈——正是因為我把你當‘戰友’,所以我才會這麼擔心你。”
“我失去過很多戰友……我不想再看到無謂的犧牲了。”
沈冰淼看著杜天成,笑容從輕松慢慢變得溫和。
“我明白,杜叔。”
她輕聲說道,眼神少見地流露出一絲悲傷。
“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