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霽回頭一看，那老漢身上還系著圍裙，此時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雙手扶著門框才保證自己不會摔倒。
他的臉上沒有血色,嘴唇也抖個不停，顯然是听到了剛剛視頻里的聲音。
“大爺，您別急。”
李霽趕忙站起了身，走到門前扶住了他。
“我們現在還沒有聯系到薛文斌，但是剛剛確實收到了他最近發來的影像。他此刻還在外面工作，沒有生命危險的。”
雖然不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還能保持多久就是了。
後面的話李霽並沒有說出口，她並不想因此再讓老人緊張。
“那……”
“我和其他同事們正在積極地想辦法重新聯系上他們，您也別太擔心了，萬一急出病來，到時候薛文斌回來了，只怕會怪我們沒有照顧好您和奶奶。”
李霽一邊說話安撫著他，一邊伸手輕拍老漢的背，幫他平復著激動地心情。
老漢抬起頭看著李霽，雙眼通紅，雙唇翕動但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
只听他長嘆了一口氣，垂下了頭。
“……我是來知會你一聲，飯做好了，下來吃一點吧。”
說完，他撥開了李霽的手，轉身扶著扶手動作極慢地下了樓。
望著老漢那佝僂的身姿，似乎又添了幾分蒼老，李霽鼻頭一酸，眼前氤氳的水汽中，他的背影漸漸與車站上父親的背影重疊。
抬手擦去了眼角溢出的濕潤，李霽握緊了拳頭，跟著下了樓。
客堂間里，方桌上擺放了幾道簡單的家常菜，兩只裝滿了米飯的碗放在桌前。
門口，老太太此時正窩在竹條編成的扶手椅里，面朝門口的方向坐著。
見狀，李霽低聲詢問老漢︰“大爺，奶奶她不吃嗎？”
“她餓得早，已經吃過了。”老漢也看向了門口的方向，語氣苦澀道︰“自從失去了斌斌的消息，她就經常這樣，坐在門口望著，等著斌斌像以前一樣推門回來。”
又嘆了口氣，老漢拉了拉李霽的衣袖︰“不用管她了，坐下吃飯吧。我們年紀大，也只能吃些清淡的東西，不一定合你們年輕人的口味，你就委屈吃點吧。”
由于剛剛的情緒，餐桌旁的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筷子不時和碗碟踫撞發出的清脆聲響回蕩在客堂間里。
因此，當歌聲響起時，就顯得異常清晰。
那是一道低聲的吟唱聲。
“月光光，照地堂。
長夜漫，路茫茫，
伢兒遠行莫彷徨。
街道靜，影成行，
身後是誰在游蕩？
哭聲停，腳步響，
伢兒前行莫驚慌。
快步走，拍拍掌，
歌兒驅散心迷惘。
提著燈，循著光，
雨雪濺在鞋兒上。
提著刀，扛著槍，
奶奶等在路前方。”
老太太的哼唱聲沙啞，並且時斷時續，李霽放慢了動作等了好一會，才將內容全部听清楚。
當歌謠再次從頭開始重復，李霽這才將頭湊近了老漢，壓低聲音問道︰“大爺，奶奶這歌是從哪里學來的？我怎麼感覺和我听過的不太一樣呢？”
老漢疑惑地看了看老伴的背影，只見她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扇子，似乎是在打著拍子。
“自從斌斌失蹤之後，她經常會自己坐在那里唱，我也不知道她這些詞是哪里來的，每次听都不一樣，估計也是亂編的吧。”
眼見老漢又要開始因為家庭的變故而陷入低落的狀態，李霽忙轉移了話題︰“大爺，晚些您能給我個什麼東西，到時候我去找了薛文斌也好給他，告訴他您和奶奶現在還好，都在等他回家嗎？”
听到李霽提到找到薛文斌之後要給他東西，老漢一下子也不傷感了，眼中亮起了希望的光。
他飯也不吃了，放下碗，隨後視線在屋子四處巡視著，最後找到了一個小鐵罐遞給了李霽。
“喏，這個鐵罐是斌斌以前藏糖果用的，底下還刻了他的名字，你只要給他這個他就知道了。”
他頓了頓，眼神凝視著罐子，似乎又回想起了以前的事，語氣中帶上了些不舍︰“如果你沒找到他也沒關系，把這個帶回來就好……”
李霽站起身，雙手接過了罐子，鄭重地點了點頭︰“我一定會想辦法把薛文斌他們帶回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聲音有些大了，驚到了門口唱著歌謠的老太太，她停下了哼唱，艱難地扶著椅子把手轉了身︰“我听到了斌斌的名字，是斌斌回來了嗎？”
“沒有，斌斌還在出差，”老漢嚇了一跳，趕忙走了過去，攙扶起老伴，“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嘛，等你腦袋清醒了，斌斌就回來了。”
他攙著老太太，朝另一側的天井平房那邊走去。
“而且說不定到時候斌斌還會帶著媳婦兒回來呢……”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低，很快李霽就听不見了。
收好了小鐵罐，李霽坐在椅子上，拿出了【黑色筆記本】。
剛剛老太太哼唱的內容，“長夜漫，路茫茫”“街道靜”描繪的畫面，浮現在李霽的腦海中時，不自覺地就和之前在視頻里看到的街景重合了起來。
老漢說從薛文斌失蹤後，老太太精神開始怪異起來，每天都會唱歌，歌詞還都不一樣，有沒有可能，因為她的潛意識已經看到了什麼，所以給出了一些提示？
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這也會成為一條“提醒”內容。
果不其然，當她翻開了本子，上面赫然出現了一行新的文字。
【當面前只有一條路時，循著光照的方向，筆直向前走，家就在那里。】
——
與此同時，周刊社里。
此時已經過了正常的下班時間，莫雪晴以拉肚子為借口，在下班時間到來之前就先一步躲在了衛生間。
“媽的，這外面啥情況啊？那李霽和遭瘟的黃家梁也從沒有提到過，晚上的周刊社會變成這樣的啊？”
此時沒有第二人在場，莫雪晴也沒有必要保持之前的溫柔小花的人設，在心里罵道。
她躲在了廁所隔間里，感受著頭頂上忽明忽暗的燈光，也不嫌髒，直接將身體貼在了隔板上，屏著呼吸，等著門外那的動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