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的話語之中記載過︰
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說這話的時候，是一個特殊的時代，思想境界的踫撞，誕生了許多精神層面上，足以被稱之為聖的人。
然而，聖人，只能存在于那個時代之中。
別說是在禮崩樂壞，如今于人類文明存亡都到了緊要關頭的黑暗時代，就是在之前的所謂的和平的年代，聖人的禮法，比起茅坑里的草紙也並沒有強到哪里去。
——或許還要更硬一些。
這個時代，被以報怨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沒有了回報的機會。
而擁有了回報機會的人，以直報怨的人，都是少之又少的。
故此，相比起這位聖人的禮法之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以怨報怨，才是最好的方法。
所以，孫國強平靜的看著眼前的這些人，他們轉過頭來，他們看向了自己，他們叫出了他的名字，但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
他在看著這些人，默數著這些身影。
這些人的臉，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他們每一個的名字，宛如是用鑿刀刻印在了他的心中，他那原本應該已經死去的墳墓墓碑之上。
“嘎嘎……”
天空中的死亡使者在激烈而急促的嚎叫著，它似乎在不耐，也似乎在催促著。
它已經迫不及待的準備好，享用這一場到來的大餐了。
“國強，你這是發達了？看你這樣子，胖了這麼多，可是比起之前的時候，要胖多了，在哪里找到的吃的？咱們都是鄉親啊，你可千萬不能忘了我們啊……”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開口道。
露出了一口泛黃的牙齒。
有一部分的人類，可以惡心無底線到什麼程度？
孫國強清晰的記得，就是這個家伙，在這些人闖入了自家的時候，用這泛黃的牙齒泄憤一般啃咬著妻子的身體，現如今，這人竟然能夠說出來這種話？
孫國強有些不理解，不明白︰
自己的歸來，他們不恐懼，他們不羞愧嗎？
他們是怎麼好意思說出這種話的。
他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身旁的阿城，阿城似乎早就料到了這種情形，抽了一口煙，隨後這才道︰
“老孫，大姐說過，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人與人的區別，比起人與鬼的區別還要更大。
你很不幸，或許遇到了這個時代最糟糕的一批人，不過你也很幸運，畢竟你還活著，而且如果運氣不壞的話，說不定可以一直活下去。”
孫國強的眼眸之中露出了一些迷茫，他抿了抿嘴，隨後看著眼前這些人，旁若無人的問道︰
“那，周管事說過，在這個世道，應該怎麼活嗎？”
林城呵呵一笑，再度將那抽抽巴巴的‘利群’遞了過去一根︰“來一口吧，勁大的很。”
孫國強還是沒有接過，他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只是淡淡的道︰
“一會再來吧。”
是的，他要辦正事兒了。
之前的時候，孫國強的心中，是嗜血，是興奮，是期待。
他終于可以為家人報仇了，他終于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殺掉這些家伙了。
他期待的想象著，這些人看到了他的時候的模樣。
但是，他突然發現，這些的意義不大。
當然了，也只是沒有那麼大了而已。
所以，他沒有了繼續廢話的想法和心思，甚至于，之前想過的，一些如何利用黃太歲的能力，狠狠地折磨這些人的手段，他都沒有了興趣和心情。
他將琳琳放到了身後的一個巡邏隊員的懷里，隨後，他的身體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鑽入到了地底之中。
剛剛開口的老漢幾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突然一聲慘嚎，他的身體被直接拖入了地下。只留下了一個腦袋在地面上。
“詭異！這是詭異！”
“孫國強變成了詭異了，快跑！”
他們在跑，甚至絲毫沒有注意到，到底是什麼人在踩踏的時候，將那個老漢的頭顱踩碎。
紅白之物，流淌的哪哪都是。
但是，他們跑得掉嗎？
如此難得的機會，這些人都湊在了一起的機會。
孫國強怎麼可能放過呢。
況且，在地面之上，跑？只是讓黃太歲的力量更加肆無忌憚的發動而已。
更不用說，堵在了門口的林城。
“啊！”
淒厲的叫聲，一聲聲的響起，他們之中的每一個，都被直接拽進到了地面之中。
直到這個廣場之上，在這短短的兩分鐘時間，百十多個的身影，一個都不剩下。
孫國濤被捆綁在了電線桿上，他愣愣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在這一片地面之中，除了之前踐踏的尸骸之外，只剩下了那一個個深埋在了土地之中，只留下了頭顱的一個個腦袋。
宛如是自家小的時候，在孫國強的這個堂哥，那位大伯的家中菜園子里，那一個個長出土壤的蘿卜頭。
好像啊。
這個堂哥，憑什麼在這樣的時代，仍然這麼厲害？他仿佛從來都這麼厲害，從來都要超他一頭！
他這麼想著，隨後他便發現，不知道何時，孫國強的身影竟然從土中出現，來到了他的面前。
而且，他的懷中重新抱著琳琳。
他們來到了他的身前，
他張開了干澀的嘴唇，想要開口說什麼，卻沒有說出聲來。
因為下一刻，年齡還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琳琳，看著被綁在了電線桿上的他，張開了雙臂︰
“叔叔……叔叔……你怎麼了……琳琳抱抱……不疼了……”
看著雪白的，粉雕玉砌一般的佷女，孫國濤如遭雷擊一般，即便是體內沒有多少水分，但是，眼眶之中卻仍然流淌出了血紅色的淚珠。
隨後，孫國強沒有多說什麼，他重新抱著琳琳離開，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再度和他說上一句話。
下一刻，一道沉悶干啞的聲音再度響起，那只不斷在天空中徘徊的漆黑身影猛地撲下，站在了他的身前，一口將那埋在了土里的一道身影叼住，隨後猛地一扯。
宛如是被擠出來海螺肉，張開了大口，一口將其吞下了一半。
這血腥恐怖的一幕，讓他終于明白了過來。
這只烏鴉，是他們最終的歸宿。
它是死亡的守護者，是生靈的送葬者。
而此時此刻，那位將這一切執行完畢的，已經讓他認不出來的漢子站定，
他跪在了地上，朝著兩個方向磕了磕頭，其中一個方向他知道，那是他家的方向，另外一個方向，則是在這洛城以東。
磕完頭，
他站起身來，朝著那制服男人要了一根煙，緩緩點燃。
冬日的煙霧繚繞之中，孫國強被嗆得兩眼通紅。
這一口煙，勁兒的確大得很。
比他初中的時候，被父親抓到想偷偷抽的那第一口煙，還要更嗆一些。
孫國強知道，
那一口是過去，
這一口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