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北疆大捷,紅翎急報——!!”
一聲激動而高亢的嘶吼,伴隨著急促如鼓點般的馬蹄聲,如同滾雷般由遠及近撞碎明德門的詭異氛圍。
所有人的動作都凝固了,目光齊刷刷轉向北面。
只見朱雀大街上煙塵滾滾,三名亢奮如狼的紅翎信使,正以透支生命的姿態策馬狂奔而來。
為首信使高舉染血的紅色翎羽信筒,那抹刺目的鮮紅,如同勝利之火般奪人眼球。
“北疆大捷!營州總管李績、左武衛大將軍甦定方報︰我王師于營州北境大破奚、契丹、 三雜胡叛逆!
陣斬無數,盡焚其巢穴,俘獲甚眾!三胡勾結高句麗,意圖不軌,部落首領今已全部伏誅!”
信使嘶啞著吼出一嗓子,單膝重重跪在青石板上,也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大捷!!!”
“萬歲!!”
短暫的死寂後,是山呼海嘯般的狂喜與吶喊。無論是隨行的宮女太監、護衛的禁軍,還是圍觀的百姓,無不振臂高呼。
大唐的赫赫武功,永遠最能點燃長安人的熱血與自豪。
李世民猛地攥緊拳頭,眼中精光爆射。剛才因李泰就蕃而積郁的些許不快,瞬間煙消雲散。只剩下開疆拓土,掃滅叛逆的帝王豪情!
長孫皇後雙手合十,眼中既有欣慰,也有一絲對戰爭的悲憫。
李承乾激動地勾住魏叔玉的肩膀︰“妹夫,听見沒,大捷!甦定方他們果然沒讓孤失望,哈哈哈!”
李泰如遭雷擊般晃了晃身體,幾乎要站立不住。
他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騎士口中那“勾結高句麗”、“伏誅”、“陣斬無算”的字眼在瘋狂回響。
完了!
奚人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最後的指望,他用以翻盤的籌碼,他寄予厚望的“精兵”……
就在這血淋淋的大捷宣告中,徹底化為了泡影!
一股絕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懼攫住了他,讓李泰幾乎窒息。
不知為何。
他猛地抬頭看向魏叔玉,後者正抱著小兕子,嘴角掛著洞悉一切的冰冷笑意。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丑,李泰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他再也無法在此地停留片刻,幾乎是失魂落魄地鑽進南下的馬車,連最後的告別禮儀都忘了。
魏叔玉懷中的小兕子,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喧囂所驚擾,不安地扭動著。
魏叔玉輕輕拍撫著她,目光卻仿佛穿透時空,投向剛剛結束廝殺的北疆煉獄。
……
幾日前,營州以北。
塞外狂風卷著粗糲的沙石,在草原與山巒間發出淒厲的嗚咽。
天穹低垂,鉛灰色的雲層沉甸甸地壓向大地,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肅殺。
李績端站在中軍大帳前臨時壘起的高台上,一身玄甲在晦暗的天光下幽深如墨,唯有頜下幾縷長須在風中微微拂動。
他面前鋪開一張碩大的羊皮輿圖,營州山川、奚人草場、契丹密林、 河谷皆在其上。
幾支代表敵我態勢的小旗,如毒蛇盤踞在要害之處。
“報——!”
一斥候風塵僕僕滾鞍下馬,單膝跪倒,“大帥!奚人主力約兩萬騎,已在其王烏素利帶領下,集結于野狐嶺東側草甸!
契丹大酋阿卜固率部三萬五千人,隱于黑松林以西。 俟斤拔灼所部萬余,正沿飲馬河急速向野豕嶺靠攏,三族似有合兵之勢。”
空氣驟然緊繃,仿佛連風都停滯了一瞬。
“合兵?”
李績眼皮未抬,手卻穩穩點向輿圖上野豕嶺中間的山谷隘口,“甦定方!”
“末將在!”
甦定方應聲踏前一步,魁梧的身軀像一尊鐵塔,玄甲鏗鏘。
“率你本部兩萬精騎,正面壓向野豕嶺!本帥要你像一柄燒紅的鐵錐,狠狠鑿穿烏素利的中軍,把殘余奚人的骨頭碾碎在野豕嶺的草皮上。”
李績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每一個字都砸在人心頭。
“喏!”甦定方抱拳,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凶光。他霍然轉身,鐵靴踏地聲如悶雷,大步流星走向自己那匹神駿如龍的黑馬。
“牛進達!”
“末將在!”老將牛進達須發戟張,雖年歲不小,一身殺氣卻如出鞘寶劍。
“領一萬步卒並一萬強弩手,自黑松林北緣悄然切入。待契丹人被甦定方吸引,全力撲出,截斷阿卜固退路。我要這黑松林,成為契丹人的埋骨墳場!”
“末將領命!”牛進達眼中精光一閃,抱拳退下。
李績目光緩緩移向輿圖上蜿蜒的飲馬河,最終落在那代表 人動向的箭頭。
“房遺愛,李佑!”
“末將在!”兩個年輕的聲音同時響起,帶著壓抑不住的銳氣。
房遺愛身姿魁梧挺拔,面容沉靜,眼神卻銳利如鷹。
李佑不再是長安城中那個縱馬游獵,眼高于頂的紈褲王爺。
一身明光鎧擦得 亮,緊握馬槊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眼底燃燒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戰意,仿佛一頭囚禁已久的猛獸終于嗅到血腥味。
“你二人…”
李績手指重重戳在,飲馬河上游一處狹窄的河谷地帶,“率本部一萬玄甲精騎,輕裝疾進,直插拔灼側翼。待其陣勢動搖,立刻沖殺突入。記住,要快,要狠!如雷霆一擊,打碎 人的脊梁,不得有誤!”
“末將遵命!”兩人同時抱拳,聲音沉穩有力。
房遺愛剛準備離開,卻被李績給叫住,“刀劍無眼,務必護好燕王殿下周全。”
房遺愛用力拍拍胸脯,“李帥放心,有遺愛在,定不會讓燕王有絲毫閃失。”
軍令如山,凜冽殺氣沖霄而起,將沉郁的雲層都撕開了一道縫隙。
鐵甲如林,兵刃如霜。
數萬鐵騎傾巢而出,整片大地在鐵蹄的輕微震動下呻吟。
野豕嶺,東側。
無垠的草甸在朔風中起伏如浪。奚王烏素利高踞在神駿的白馬上,身披綴滿銅鏡的華麗皮甲。
鷹鉤鼻下薄唇緊抿,滿臉凝重望著地平線上,那道緩緩壓來的黑色潮線。
那是帶著種碾碎一切,威震天下的大唐鐵騎!
“唐人來了!”
烏素利身邊,一心腹頭領聲音發顫,握著彎刀的手微微發抖,“王,我們…真能擋住甦定方?”
烏素利猛地回頭,眼中凶光畢露,臉上卻帶著賭徒般的猙獰︰
“慌什麼!我們背後有契丹與 的援兵,唐人來得正好,就讓他們嘗嘗被三面夾擊的滋味。
六大家送來上好鐵料打的箭頭和馬刀,難道是擺設嗎?長生天保佑,今日便是我們奚人揚眉吐氣之時。只要拖住甦定方,等阿卜固和拔灼一到……”
他聲音陡然拔高,對著身後密密麻麻、同樣緊張不安的奚人騎兵嘶吼︰
“勇士們!,舉起你們的刀弓,讓唐狗的血染紅這片草原。為了我們的草場,為了我們的牛羊,為了我們的女人與孩童,殺——!”
“殺——!”
兩萬奚人騎兵爆發出野獸般的嚎叫,驅策著戰馬,迎著黑色鐵壁瘋狂對沖而去!
馬蹄踐踏大地,發出滾雷般的轟鳴,卷起漫天草屑塵土。
遮天蔽日!
近了,更近了!
奚人騎兵紛紛引弓,弓弦繃緊的嘎吱聲連成一片。無數淬著寒光的鐵簇箭頭斜指天空,那是來自六大家族走私的上好精鐵打造。
然而,就在奚人弓弦即將拉滿的剎那。
“嗚——嗚——嗚——!”
蒼涼雄渾的號角聲陡然撕裂空氣,唐軍終于吹響進攻的號令。
“舉槊!”
甦定方雷霆般的咆哮聲,響徹整個沖鋒陣列。他本人一馬當先,手中那柄沉重的馬槊平端如龍。
“轟!”
仿佛一道鋼鐵堤壩瞬間抬升!唐軍前排騎兵整齊劃一放平,長達丈余的馬槊。
冰冷的槊鋒連成令人膽寒的死亡森林,後排騎兵則瞬間擎起強弓硬弩。
“放!”甦定方再次怒吼!
“嗡——!”天空驟然一暗!
不是烏雲,是遮天蔽日的箭雨。弩矢和雕翎箭如同死亡的蝗群,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扎入迎面沖來的奚人騎兵陣中!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悶響,瞬間取代沖鋒的吶喊!
人仰馬翻、血霧噴濺!
奚人沖鋒的勢頭,像是撞上一堵無形的銅牆鐵壁,不少奚人連人帶馬被射成刺蝟。
精心打造的皮甲在唐軍強弓勁弩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頂住,頂住!”烏素利目眥欲裂,揮舞著彎刀嘶吼,試圖穩住陣腳。
然而,唐軍鐵騎的速度絲毫未減。
“殺——!”甦定方一馬當先,如離弦之箭,狠狠撞入了奚人陷入混亂的前陣。
手中馬槊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精準無比地洞穿奚人百夫長的咽喉,槊尖透頸而出。
他的虎臂猛地一震,巨力直接將百夫長的脖頸震斷。
“擋我者死!”甦定方狂吼,槊影翻飛。
所過之處,殘肢斷臂四下拋飛!
唐軍鐵騎如同烙鐵般插入凝固的牛油,摧枯拉朽般撕裂奚人倉促組成的防線。
沉重馬槊借助戰馬奔騰的恐怖沖力,輕易地刺穿皮甲、鐵片,將奚人勇士連人帶甲捅穿、挑飛。
鐵蹄無情地踐踏著倒地的傷者和尸體,骨骼碎裂的脆響不絕于耳。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住了每一個奚人的心髒。
他們賴以沖鋒的騎射,在唐軍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烏素利眼中那絲賭徒般的瘋狂徹底消散,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引以為傲的勇士,在真正的唐軍鐵騎面前,竟如同待宰的羔羊!
“這…這不可能…六大家的刀…怎會如此無用?!”烏素利失聲尖叫,聲音因恐懼而扭曲變形。
黑松林邊緣,契丹大酋阿卜固如同一頭潛伏在陰影中的惡狼,焦急等待著 人拔灼的信號。
林間光線昏暗,契丹戰士緊握著彎刀和骨朵,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
“大酋快看,拔灼俟斤的狼煙!”
一契丹斥候指著飲馬河上游方向,只見一道粗壯的黑色煙柱,筆直刺向陰沉的天空。
“哈哈哈,虐殺唐人的機會來啦,兒郎們隨本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