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太極殿。
李世民看著玉階下吵鬧不停大臣,此刻他總覺得腦子有些嗡嗡作響。
老實說他很是失望,朝堂中上百人,他們的眼光竟然連玉兒都不如。
對于太子與魏叔玉離開長安出去浪,剛開始他也挺生氣。
等他看完魏叔玉寫的信件,李世民心里泛起驚濤駭浪。
他怎麼都沒料到,混小子的想法,竟然比他還要看得深遠。
不花錢就能打仗,這種天大的好事,李世民自然不會放過。
可惜就是吐谷渾的礦產收益,最終全都歸混小子所有。
真是有些搞不懂啊,吐谷渾那不毛之地,能有啥礦產收益啊。
真要是說有收益的話,哪里與漠北差不多,也就是牛羊馬的收益而已。
“陛下...陛下,太子殿下不在東宮坐鎮,老臣心里有些慌啊。”
房玄齡的話,驚醒打岔的李世民。
李世民猛吸一口氣,“朕年輕時,就常年住在馬背上。高明雖說是大唐太子,他更是朕的兒子。
此時吐蕃犯大唐邊境,大唐太子身先士卒,他有錯嗎?”
隨著李世民的聲音落下,大殿內頓時落針可聞。
轟!!
所有人都被他的話驚懵了,聖上他的心是真大啊。
讓堂堂帝國太子,從未上過戰場的李承乾,獨自面對如狼似虎的吐蕃。
回過神的大臣們,紛紛開口勸道︰
“陛下,眼下正寒冬臘月,太子殿下的身體要緊啊。”
“國戰豈能兒戲,陛下還是收回成命,讓太子殿下坐鎮東宮方為上策。”
“陛下,您還是將太子殿下召回來,讓衛國公或者陳國公坐鎮吐谷渾。”
...
听說能外出打仗,大殿內的老殺才們,一個個興奮得嗷嗷直叫。
“陛下,俺老程願意率右衛去吐谷渾,定將吐蕃人殺得片甲不留。”
身體好轉的秦叔寶,他也跟著出列請戰︰
“陛下,老將這些年一直蝸居在長安,卻享受這陛下賜予的高官厚祿。老秦請戰,願去吐谷渾坐鎮。”
公孫武達也想出去浪︰“陛下,老將情況與老秦差不多,一直蝸居在長安,享受高官厚祿有愧啊。
還請陛下讓老將坐鎮吐谷渾,定讓那吐蕃不敢越雷池一步!”
很多人不認識公孫武達,因為這個人太低調了。
玄武門之變時,他其實是隨李世民一起起事的十名武將。自從啊升職為右武衛大將軍後,一直在長安養病。
李世民心里很欣慰,不愧是他李世民帶出來的虎將,哪怕歲數大了依舊勇猛無敵。
就當他正要開口,尉遲寶琳急匆匆跑進來。
“陛下,太子殿下傳回捷報!”
李世民愣了下,趕緊讓高重將信遞過來。
看完手中的捷報後,李世民差點嘴都笑歪了。
戰報里將功勞都加在太子身上,但李世民對自己兒子啥情況,心里格外清楚。
說起來,混小子人怪好的捏。
不僅懂分寸,而且更懂得藏拙。更令他想不到,對于年輕將領,混小子是毫不吝嗇的獎賞。
“都傳著看看吧。東宮將領劉仁願,在黨河一帶,將吐谷渾余孽屠戮殆盡。”
轟!!
隨著李世民的話音落下,大殿內眾臣再一次的炸了。
影響河西走廊的慕容野拔,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被消滅啦?
......
朔風,裹挾著祁連山萬年不化的寒意,如同千萬頭無形凶獸,咆哮著撲向白蘭城。
粗礪的沙塵被卷起,抽打在城牆上,發出細碎而密集的“ 啪”聲,像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死亡鼓點。
作為大唐在吐谷渾最東南邊的城池,建設方面自然格外用心,因為它將是南征吐蕃的橋頭堡。
白蘭在羌人們的口中,就是溫暖的意思。因此白蘭城周邊,有水草豐茂的牧場。
城頭獵獵作響的唐字大旗下,魏叔玉靜靜佇立。他身上略顯寬大的玄色皮氅,被風鼓蕩得如同巨大的鴉翼,仿佛隨時能乘風而去。
線條尚未褪盡少年獨有的圓潤,卻沉澱著遠超年齡的幽深與霜雪般的冷靜。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穿透漫天黃塵,投向南方緩緩蠕動而來的龐然暗影。
“駙馬爺,您還是進城主府歇息吧,免得刀劍無眼傷了您。”安興貴耐心勸著。
魏叔玉從善如流的點點頭,“事情都安排好了嗎?”
安興貴邊走邊點頭,看向魏叔玉的眼里滿是敬佩。
能布下如此大的一盤棋,魏駙馬他還真是了不起吶。
“駙馬爺,都安排妥當了,只等著敵人踏進圈套。”
魏叔玉點點頭,“你們忙去吧,不用管我。”
“駙馬爺,要不讓忠敬陪著駙馬爺?”
魏叔玉搖頭拒絕了,“讓他跟在本駙馬身邊,豈不是浪費如此好的機會。”
他停頓一下繼續道︰“記住一點,這一戰最少要為大唐,打出二十年的和平!!”
安興貴看向南方,眼神無比堅定的點點頭。
“請駙馬爺放心,老將定不會讓大唐失望。”
......
黑,無邊無際的黑,那是吐蕃的二十萬大軍。
無數犛牛毛編織的帳篷,如同蟄伏在大地上的丑陋菌斑,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天地盡頭。
吐蕃的松贊干布是個知兵的人,將白蘭城圍住後,立即讓大軍開始攻城。
人潮密密麻麻,如同傾巢而出的黑色蟻群。兵刃偶爾反射出日光,在那片黑色上爆開一片片刺眼的寒芒。
沉重的腳步聲、犛牛的哞叫、金屬踫撞的鏗鏘聲,還有那低沉壓抑的號角嗚咽,匯成一股令人窒息的音浪沖擊著古老的城牆。
城頭上。
老將安興貴須發皆白,眼神如鷹隼般銳利;梁方翼抱著雙臂,靠在冰冷的垛堞上,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期待。
每個人的呼吸都沉重而壓抑,空氣仿佛凝成了沉重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來了。”魏叔玉的聲音很輕,卻像投入靜湖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城頭的死寂。
一名親兵立刻躬身,將早已備好的小巧竹筒遞上。
魏叔玉旋開筒蓋,里面蜷縮著一只通體灰羽的信鴿,腿上系著更小的蠟丸。
“去吧。”
魏叔玉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夫蒙兄弟,‘狼’已至,到了你們獻上投名狀的時刻了。
信鴿被高高拋起。灰影在呼嘯的寒風中只掙扎了一下,便立刻找到了方向,化作一道迅疾的灰線朝著東南方飛去。
“駙馬爺,飛鴿已經釋放,您還是回城主府吧!”
魏叔玉搖搖頭,“放心吧,城樓里很安全,再說有巽九保護本駙馬。”
寒風似乎更加凜冽,卷起地上的碎雪和沙礫,抽打著城頭的每一張臉。
城下吐蕃大軍的陣型,有了明顯變化。沉重的牛角號聲陡然拔高,變得雄渾而充滿原始的蠻力。
中央一座臨時搭建的高聳木台上,巨大的犛牛皮戰鼓,被八名赤膊壯漢奮力擂響。
“咚!咚!咚——!”
鼓聲沉悶,每一次撞擊都仿佛敲打在城頭唐軍的心坎上,震得腳下的城牆微微發顫。
鼓點越來越急,越來越密,最終匯成一片撼動天地的轟鳴。
木台之上,松贊干布的身影,在風雪中清晰可見。
他不再穿著華麗的贊普服飾,而是披上了象征戰神的厚重鐵甲,猩紅披風在狂風中翻卷如血浪。
他親自搶過一柄巨大的鼓槌,肌肉虯結的手臂高高揚起,再狠狠砸落!
燃燒著刻骨仇恨的鷹隼,死死釘在城頭那面刺眼的唐字大旗上。
東女王被殉葬的慘烈,論欽陵被唐人梟首示眾的恥辱,所有怒火這一刻都傾注于鼓槌之上。
“嗚——吼!嗚——吼!”
隨著松贊干布親自擂響的戰鼓,吐蕃士兵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戰吼。
那吼聲如同雪山崩塌、江河倒灌,匯聚成一股摧毀一切的恐怖意志。
整個大地似乎都在隨之顫抖!
黑色的潮水動了。
前排吐蕃士兵如同出閘的猛獸,頂著粗糙的巨大木盾,向著城牆洶涌撲來!
他們身後,無數扛著簡陋雲梯的士兵,如同密密麻麻的工蟻般緊隨其後。
再往後是如林的刀槍矛戟,反射著慘白的天光,匯成一片移動的死亡森林。
整個白蘭城四周的曠野,瞬間被洶涌的黑色怒濤所淹沒。
沉重的腳步聲、嘶吼聲、鼓聲、號角聲,混合著風雪的呼嘯,形成一股令人肝膽俱裂的毀滅交響。
仔細打量一番後,魏叔玉不屑的癟癟嘴。
武備如此簡陋的吐蕃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或許是他們的悍不畏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