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太極殿御書房。
李世民的心情也並未完全平復。他批閱著奏章,腦海中卻不時閃過魏叔玉那混小子嬉皮笑臉的模樣。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魏叔玉那混小子,膽大妄為是出了名的。但做事往往出人意料,有時歪打正著,有時則能捅破天。
今天混小子那句‘回東宮再喝點’,還有臨走時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總覺得藏著點什麼。
“來人。”李世民放下朱筆。
“陛下。”小太監王德躬身听命。
“查查魏駙馬今日離宮後去了哪里,還有東宮那邊可有什麼異常的動靜?”李世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
他太了解魏叔玉了,混小子回東宮肯定不是喝酒,而且心里憋著什麼壞。
王德領命而去。夜色深沉,宮牆內圍繞著“新錢”的無聲風暴,正悄然醞釀。
翌日,太極宮甘露殿。
李承乾手心微微出汗,站在殿外等候召見。
他反復默念著昨晚推敲好的說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
袖中那幾枚金燦燦的新錢,卻讓他感覺重逾千斤。
倘若可以的話,他是真不大願意面對殺伐果斷的父皇。
“太子殿下,陛下宣您覲見。”王德躬著身子道。
李承乾整理下衣冠,深吸一口氣走進殿內。
李世民坐在御案後,神色很是平靜,壓根看不出喜怒。
他抬頭掃了一眼,淡淡開口︰“高明,昨日閉門思過可有心得?”
李承乾心中一緊,連忙躬身行禮︰
“回父皇,兒臣昨日閉門,深刻反省己過。身為儲君,未能謹言慎行,于外臣面前失儀,更惹父皇動怒,實屬不該。兒臣知錯,請父皇責罰。”態度極其恭順誠懇。
李世民“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起來吧。你今日求見,所為何事?”
他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李承乾努力穩住心神,“父皇,兒臣今日求見,一是再次向父皇請罪,二是為了象兒周歲之事。”
“象兒周歲?”李世民微微挑眉,混小子給他的長孫啥時候取的名字?
“正是。”
李承乾連忙接話,語氣帶著一絲身為人父的溫情。
“象兒即將滿周歲,按禮當入宗正寺玉牒。兒臣與太子妃商議後,想為象兒好生操辦一番。
一則感念父皇母後隆恩,二則也是為象兒祈福,祈佑我大唐國祚綿長。只是……”他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為難。
“只是什麼?”李世民語氣緩和了些。畢竟是他的黃長孫,他心中也難免柔軟。
“只是兒臣覺得,尋常金銀珠玉、綾羅綢緞雖顯貴重,卻流于俗套,不足以彰顯父皇對象兒的恩寵,也不足以表達兒臣對象兒的期許。”
李承乾見李世民臉色平靜,膽子稍壯著繼續道︰
“兒臣與妹夫苦思冥想,想到一物既可為象兒賀歲添福,又可惠及天下百姓,彰顯我大唐盛世氣象。”
“哦?是何物?”李世民頓時來了點興趣。
李承乾深吸一口氣,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從袖中緩緩取出幾枚精心準備新錢呈上。
“父皇請看。”
王德上前接過錢幣,恭敬地放在御案之上。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新錢上,他的瞳孔頓時驟然收縮!
那規整的形制,飽滿的銅色,精美絕倫中透著貴氣的瘦金字體,以及清晰繁復的花鳥魚蟲紋飾。
無一不顯示出超高的鑄造工藝。
當他看清背面那行小字︰‘貞觀九年,皇太孫象周歲鑄’時,驚得他下巴都快掉了。
好膽!
簡直是膽大包天!!
“李承乾!你好大的膽子!私鑄新錢已是誅九族重罪,你竟敢僭越至此,妄稱‘皇太孫’?!
你眼中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你是想現在就坐這把椅子嗎?!”
李世民越想越氣,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筆架硯台一陣亂跳。
恐怖至極的帝王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整個甘露殿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李承乾嚇得整個人都懵逼了。說好的父皇不會發怒,甚至還對他贊許有加的捏?
他似乎被妹夫給坑了。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昨晚背得滾瓜爛熟的說辭瞬間忘得一干二淨,只剩下無邊的恐懼。
“父…父皇息怒!兒…兒臣不敢,兒臣萬萬不敢有此心啊!”
“不敢?!”
李世民怒極反笑,指著案上的錢幣,聲音宛如雷霆。
“證據確鑿!這錢從何而來?!說!是不是魏叔玉那豎子搞的鬼?!
你們在東宮密謀些什麼?!給朕從實招來!若有半句虛言,朕今日就廢了你這太子!”
李承乾面無人色,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
“父皇明鑒!這新錢確是妹夫所鑄!但他說這是為了象兒周歲,更是為了整頓錢法,利國利民啊!”
“利國利民?整頓錢法?”
李世民氣得渾身發抖,抓起一枚銅錢狠狠砸在李承乾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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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用‘皇太孫’的名義私鑄百萬貫新錢來整頓錢法,魏叔玉以為他是誰?
朕的錢法需要他一個駙馬,用這種大逆不道的方式來‘整頓’?還有你…身為太子不知規勸,反而與其同流合污,你…你們簡直是要造反!”
“父皇……”
李承乾完全是道心崩潰,他此刻心中對魏叔玉滿滿都是怨念。
不著調的妹夫,將他坑慘了啊。
“說吧,為何要整頓大唐的錢法??”
“啊??”李承乾一臉懵逼,不過他連忙將魏叔玉那一套講了出來。
過了好一陣。
李世民長吐一口氣,心里不由得暗自嘆口氣。盡管他不想承認,但還是覺得魏叔玉那混小子說的有幾分道理。
“高明,你相信他能鑄出三百萬貫的新錢?”
不怪李世民如此問,皇宮內帑連一百萬貫都沒有。
李承乾趕緊點頭,“兒臣自然相信妹夫,他既然說能鑄三百萬貫,那肯定能鑄出來。”
“呵呵呵…”
李世民冷笑一聲,高明對混小子倒是挺相信啊。
那不是一點銅錢,而是三百萬貫。
李世民盯著御案上金光燦燦的新錢,眼中閃過若有所思的精光。
混小子要鑄新錢,難道真為了替皇長孫賀歲?
不對!!
從新錢的分量來看,鑄新錢完全就是吃力不討好。
那混小子滑得像泥鰍一般,難道里面有他不知道的隱情不成??
“王德!”
“老奴在!”
“將魏駙馬請進宮議政。”王德愣了下,旋即領命匆匆而去。
甘露殿內,只剩下李世民頗有些沉重的呼吸聲,以及幾枚躺在桌案上的新錢。
一刻鐘後,王德滿頭大汗的小碎步跑進來。他心里直想罵娘,天寒地凍的天氣,魏駙馬居然不在公主府。
“陛…陛下,老奴未找到魏駙馬。”
什麼!!
李世民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你還愣著作甚,趕緊派人將他找過來。”他的話音剛落,似乎又想到什麼,連忙喊住往外跑的王德。
“不用找了,高明跟著一起擺駕立政殿。”
果然如李世民所料,剛進立政殿的內寢,就听見里面傳出一陣歡聲笑語。
“呀…陛下來啦,快看看玉兒送進宮的銅錢。”
李世民看著幾箱子新錢,臉上不由得抽搐幾下。
“玉兒說說吧,你為何慫恿太子鑄三百萬貫的新錢??”
李世民雖說語氣格外冰冷,但魏叔玉依舊笑嘻嘻。
沒等來魏叔玉的解釋,倒等來長孫皇後的嬌嗔聲。
“二郎你錯怪玉兒,剛剛他將里面的隱情說給觀音婢听啦。”
听完長孫皇後的話,李世民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震撼。
玄學氣運這玩意,讓人不得不信啊。倘若混小子沒晃點他與觀音婢,那他冒著砍頭的風險幫高明,這也太忠心了吧。
呵呵!!
史上安有四十年太子乎??
以他李世民現在的年紀,搞不好高明還真要在東宮住上大幾十年。
那種長時間的臨門一腳,搞不好真會將高明給逼瘋。
倘若站在他的位置,東宮要一點鑄幣權,倒也說得過去。
只是開了這個口子,以後還能不能關得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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