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浸透斷壁殘垣,楚雲指腹摩挲著青銅碎片的稜角。
這片自魔尊心口剝落的金屬正滲出某種介于硫磺與檀香之間的氣息,在他掌心烙下細小的星芒狀灼痕。
遠處傳來靈舟卸貨的轟鳴,三百名陣法師正在用融化的魔道骸骨澆築防御陣基,青紫色磷火在瓦礫間忽明忽暗。
"楚師兄!"年輕陣修捧著陣盤疾奔而來,腰間鈴鐺撞出細碎清響,"第三道防線發現活尸潮汐的殘留波動,長老會請您......"
話音未落,西北方突然傳來琉璃破碎的脆響。
楚雲瞳孔驟縮,那是他親手布置的"九曜縛靈陣"被觸動的征兆。
青銅碎片在剎那迸發刺目光芒,將整片焦土照得縴毫畢現——滿地尸骸投下的陰影竟在詭異地蠕動,如同被無形絲線牽扯的傀儡。
當楚雲跨入議事堂時,玄鐵梁柱上懸掛的十二盞鎮魂燈正因靈壓波動劇烈搖晃。
紫袍長老一掌拍在刻滿戰損數據的青玉案上,金絲楠木應聲裂開蛛網紋︰"用魔淵骨粉加固城牆?
簡直荒謬!
這些穢物就該用三昧真火燒個干淨!"
"你當正道還像千年前那般闊綽?"素衣女修冷笑拂袖,案頭堆積的玉簡嘩啦啦傾倒在地,"西境十七城百姓還在用化尸水煮粥,你倒要焚毀能抵三年靈礦產量的材料?"
楚雲默然立于門廊陰影中,注意到長老們繡著不同紋樣的袖口︰玄天閣的流雲紋浸著未干的血漬,赤霄門的火焰圖騰卻縴塵不染。
他頸後忽然泛起細密的刺痛,那是重生前被投入魔淵時留下的舊傷在預警——每當殺意凝聚,這道疤痕就會化作逆鱗翕張。
"諸位。"青銅碎片嵌入青玉案的裂痕,楚雲的聲音並不高,卻讓十二盞鎮魂燈同時定格,"三日前我在魔尊寢殿找到這個。"
碎片投影出的幻象在穹頂鋪展︰數以萬計的嬰兒蜷縮在血管般蠕動的肉壁中,每個眉心都嵌著與青銅碎片相同的星芒烙印。
素衣女修的茶盞跌碎在地,她認出某個襁褓上繡著自家門派失傳百年的徽記。
"這些是魔道用各派弟子精血培育的"種魔"。"楚雲指尖拂過碎片表面的符紋,暗金色流光順著經脈沒入心口,"若將骨粉混入玄天閣的"洗塵露",種魔接觸後便會顯形。"
紫袍長老的怒容凝固在臉上。
他想起三天前那場慘烈決戰,楚雲渾身浴血卻始終將陣旗插在戰場最前沿的模樣,想起這個年輕人被魔火灼穿肩胛時,仍用劍尖為哭嚎的百姓劃出逃生通道。
暮色轉為深紫時,議事堂飛出二十八道傳訊金符。
楚雲倚在殘缺的望樓上,看各派弟子將魔道工事拆解成閃爍的靈能模塊。
他腕間浮現出與董雪相同的鎖鏈虛影——那是三日前血脈共鳴後留下的印記,此刻正隨著西北方某種律動微微發燙。
"楚師兄,藥堂新送來的雪魄丹......"湛風氣喘吁吁跑來,卻在觸及楚雲目光時倏然噤聲。
夕陽余暉中,那個曾被他譏諷為"廢靈根"的男人側臉鍍著金邊,眼底卻沉澱著比魔淵更深的陰影。
千里外的青雲宗禁地,冰棺突然發出瓷器龜裂的脆響。
新任宗主按住腰間震顫的銀鈴,看那個酷似楚雲的男孩蹲在回廊逗弄靈雀。
孩童腕間鈴鐺每響一次,冰棺表面的黑血就蒸騰出更多猙獰人臉。
"快了。"她撫摸著棺中女子頸間蔓延的暗金紋路,那些紋路正與楚雲掌心的灼痕遙相呼應,"等鎖鏈全部斷裂......"
楚雲突然按住心口。
青銅碎片的灼熱變得異常尖銳,仿佛有無數根鋼針順著血脈扎入丹田。
他望向正在指揮搬運陣石的董雪,少女蒼白的臉頰在暮色中恍若透明,束發的銀鏈隨著動作不斷踫撞出細雪般的清音。
當最後一塊陣基歸位時,董雪轉身對他露出慣常的明媚笑容。
這個在試劍大會上被他斬斷發帶的姑娘,此刻鬢角正凝著細小的冰晶,那是強行催動寒玉功體的後遺癥。
她抬手欲抹去楚雲顴骨的血漬,卻在指尖相觸的瞬間被無形屏障彈開。
"我沒事。"董雪搶先開口,將咳出的冰碴悄悄碾碎在掌心。
她束腰的銀鏈突然繃斷,珠玉墜地時發出的卻是鎖鏈掙斷的鏗鏘之音。
楚雲彎腰拾珠的動作驟然停頓。
在滿地晶瑩的碎玉中,有粒珠子表面正浮現出與青銅碎片完全相同的星芒烙印。
西北方的夜空突然掠過血色的流星,那正是三日前魔尊隕落的方向。
董雪扶著冰涼的青玉欄桿,指節因用力而泛起青白。
巡邏弟子的腳步聲在回廊盡頭漸漸消散,她終于放任自己沿著石柱緩緩滑坐在地。
束腰銀鏈垂落時踫碎了地面凝結的霜花,那些細碎的冰晶竟在她裙裾上蜿蜒出暗紅色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符咒的雛形。
"咳......"她慌忙用袖口掩住唇齒間溢出的冰碴,卻有幾粒墜在袖口的銀絲繡紋上,瞬間將栩栩如生的雪蓮蝕出焦黑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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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替楚雲擋下的那記噬魂咒,此刻正在經脈中撕扯出細密的疼痛。
百米外的城牆上,楚雲突然按住心口。
青銅碎片的灼熱驟然轉為刺骨寒意,這感覺與三日前董雪替他擋咒時如出一轍。
他猛然轉身,青袍下擺掃過正在調試的玄光鏡,鏡面霎時映出西北角某處靈力異常的波紋。
董雪正欲撐起身子,忽覺腕間鎖鏈印記泛起暖意。
她本能地蜷縮進廊柱陰影,看著自己呼出的白霧在空中凝結成冰晶陣列——這是她獨創的示警秘術。
當第七枚冰晶凝結成六稜柱時,西北方的天空突然炸開赤紅色焰符。
"敵襲!是血傀師!"
此起彼伏的示警聲中,楚雲踏著陣法師剛布設的靈紋疾馳而來。
他看見董雪單手結印撐起冰障,蒼白的指尖正不斷滴落混著冰晶的血珠。
那些血珠墜地即化作荊棘狀的霜刺,將三個渾身纏滿腐布條的血傀釘死在廊柱上。
"別過來!"董雪突然厲喝,冰障應聲炸成萬千稜鏡。
楚雲瞳孔中映出她倒轉劍柄刺向自己心口的畫面,劍鋒卻在觸及肌膚的瞬間被青銅碎片激發的金芒彈開——她左胸衣襟內滲出星芒狀光斑,竟與魔淵培育的種魔烙印別無二致。
楚雲攬住她後仰的腰身時,聞到她發間有魔淵黑蓮的腥甜。
這味道讓他想起重生前墮入魔淵那日,被鐵鏈貫穿鎖骨時看到的最後景象︰冰棺中沉睡的女子頸間,也有這般星芒在明滅。
"是移咒術。"董雪喘息著扯開領口,露出心口流轉的暗金色紋路,"三日前......噬魂咒真正的目標......"她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冰晶竟在半空組成殘缺的魔道符文。
楚雲並指按在她頸側,發現那些暗紋正沿著血脈向鎖鏈印記蔓延。
他腕間的印記突然發出龍吟般的錚鳴,兩人周身三丈內的瓦礫竟同時懸浮而起,在暮色中組成與青銅碎片投影相似的星圖。
千里外的冰棺轟然炸裂。
新任宗主掐訣鎮住翻涌的黑霧,看那男童腕間銀鈴化作齏粉。
靈雀尸體墜落時,孩童瞳孔中閃過與年齡不符的幽紫光芒︰"娘親,爹爹的鎖鏈......斷了一根呢。"
此刻的城牆上,湛風看著突然靜止的漫天碎石,發現每塊碎石陰影中都蜷縮著嬰兒形態的黑霧。
他手中陣盤迸出裂紋,三百里外的防御陣基突然同時亮起血色符紋。
"是種魔共鳴!"紫袍長老的怒吼伴隨著琉璃盞的破碎聲響徹城樓,"所有接觸過魔淵骨粉的人立即退出......"
話音未落,正在搬運陣石的弟子突然僵直倒地。
他們裸露在外的皮膚下鼓起游動的黑斑,那些黑斑在月光下顯露出清晰的嬰兒輪廓。
素衣女修揮劍斬向異變弟子時,劍鋒卻被楚雲用兩指夾住。
"別動。"楚雲將青銅碎片按在最近異變弟子的眉心,看著黑斑如退潮般縮回心髒位置,"這是反向追蹤的契機。"
董雪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心口的星芒烙印正在瘋狂閃爍,與城牆下某具血傀懷中的青銅器皿產生共鳴。
楚雲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指尖,發現兩人血脈中流動的金芒竟交織成鎖鏈形狀。
"東南巽位,三百步。"董雪突然咬破舌尖,將血珠彈向夜空。
血珠炸開的瞬間,楚雲看見有個戴白骨面具的身影正在焚燒卷軸,火光中飄散的灰燼呈現各派秘傳功法的圖形。
當楚雲的劍芒撕開夜色時,面具人袖中突然鑽出條布滿倒刺的鎖鏈。
這鎖鏈與董雪腕間虛影踫撞的剎那,整座城牆的防御陣紋都開始逆向流轉。
楚雲瞳孔驟縮——鎖鏈末端的鉤爪,與他重生前在魔淵被貫穿時所用的刑具一模一樣。
"小心!"董雪擲出的冰刃將鉤爪擊偏三寸,自己卻踉蹌著撞上垛牆。
她看著楚雲斬斷的鎖鏈化作黑霧滲入地縫,突然意識到這些地縫的走向,竟與青銅碎片映出的種魔培育陣圖完全吻合。
黎明將至時,楚雲站在城樓最高處,看朝陽將昨夜戰斗痕跡鍍上金邊。
他掌心躺著半片燒焦的卷軸殘頁,其上殘缺的陣圖正與董雪心口暗紋逐漸重合。
素衣女修帶來的藥童正在為弟子們診脈,每個被種魔侵蝕過的人腕間都出現了鎖鏈狀紅痕。
"楚師兄......"湛風欲言又止地指著他的衣袖。
楚雲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在陽光下呈現出雙首龍形態,其中一個龍首的犄角正是青銅碎片的形狀。
藥堂方向突然傳來喧嘩。
楚雲閃現在董雪暫居的廂房時,看見她咳出的冰晶正在玉碗中自行排列。
這些折射著七彩光暈的晶體,隱約組成了青雲宗護山大陣的陣眼分布圖。
而某個本應只有歷代宗主知曉的隱秘陣眼位置,此刻正閃爍著與魔尊隕落時相同的血芒。
董雪昏睡中無意識攥住他的衣角,束發的銀鏈不知何時已完全化為漆黑。
楚雲輕輕掰開她手指時,一段被封印的記憶突然在識海中炸開︰冰棺女子睜眼的瞬間,他腕間鎖鏈應聲而斷,而青雲宗地底傳來萬魔同哭的共鳴。
千里外的新任宗主突然捏碎茶盞。
男童蹲在窗欞上,正用沾染靈雀鮮血的手指,在冰棺殘留的碎片上描繪鎖鏈圖案。
每畫完一道,極北之地就有座沉寂千年的火山噴出裹挾著魔紋的岩漿。
"還差七處。"孩童轉頭露出與楚雲神似的笑容,瞳孔深處倒映著沖天而起的魔氣柱,"等爹爹的鎖鏈全斷了,就能接娘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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