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貨!”郝金稱大罵一聲,“秦王都已經打到江陵城下,過不了多久,楚國就將覆滅,蕭憲難逃一死。”
“這時候起兵助他,又有何用?”
“萬一惹得秦王不悅,豈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阿火恍然大悟,賠笑道︰“大鬼主英明!”
“到時候,蕭憲死了,我們既不用出兵,又白得珍寶,簡直兩全其美!”
郝金稱大笑︰“這是當然!”
“等秦王拿下江陵,我們立即投靠他,少不了好處。”
按他設想,至少封個王爵,威風八面,且為黔中道節度使,世代永鎮黔州。
正如漢人所說,裂土封疆,世襲罔替,豈不美哉?
……
江陵城。
東面寅賓門。
一場大雨剛剛停歇,又一陣電閃雷鳴,烏雲嘯聚。
唐檢踩著積水,高聲稟報,吳伯當已然攻取水城,俘虜兩千士卒,繳獲戰艦千余艘。
如此一來,整個江陵,只剩下內城與皇宮,尚在堅守。
徐晏清笑道︰“听聞,蕭憲將守城之事,盡數托付給章瓊,自己卻在後宮與伶人們嬉戲。”
封長卿搖頭︰“果是亡國之君!”
高楷笑問︰“袁文毅到哪了?”
唐檢忙道︰“奉宸司探知,吳軍過了石首山,正沿著長江,趕往公安縣。”
過了公安,距離江陵也就不遠了。
李元崇拱手︰“大王,須得速戰速決,盡快拿下內城。”
否則,有吳軍搗亂,攻下江陵之日又得遷延。
高楷思索片刻,淡聲道︰“傳我令,將一千四百余艘楚國戰艦,盡數放入長江中,任其漂流而下。”
“這……”眾人皆是愕然。
好不容易繳獲的戰艦,竟拋入江中,放任自流,這是何意?
夏侯敬德嚷嚷︰“大王,這些戰艦尚可使用,怎能拋棄,白白便宜吳軍?”
張建兆附和︰“就算毀掉,也不能讓袁文毅撿便宜。”
高楷搖頭失笑︰“你們只想著這些戰船,可曾想過我軍處境?”
諸將陷入沉思。
“荊州鄰近,有黔中道、江南西道、淮南道,是敵非友,更有八萬吳軍,來勢洶洶。”
“我軍深入楚國腹地,與吳國交界,若不盡快拿下江陵,等袁文毅領兵前來,和蕭憲里應外合,必使我等腹背受敵。”
夏侯敬德猶然不解︰“既如此,奮力攻城即可,為何拋棄戰船?”
“這些戰船自有用處。”
“讓其順江東下,吳軍見了,必以為江陵城破,派人探查。”
“這一來一回之間,耗時良久,我軍正可趁機攻城。”
李元崇恍然,贊道︰“兵法雲,虛者虛之,疑中生疑。剛柔之際,奇而復奇。”
“古有空城計,今可謂空舟計也!”
徐晏清笑道︰“故策之而知得失之計,作之而知動靜之理。故形兵之極,至于無形。”
“這一計,可化敵于無形之中。”
袁文毅見到這些戰船,必然驚疑不定,以為江陵城已然攻破,就此裹足不前。
這正好給他們騰出來攻城時間。
高楷淡笑︰“爭分奪秒,先拿下江陵城便穩了。”
“夏侯敬德、吳伯當、張建兆、李元崇,你們四人各領一軍,攻打內城!”
“遵令!”
……
楚國皇宮,萬歲殿。
蕭憲正和伶人們排練新戲目《楚帝破陣樂》,即便小黃門來報,蕭茂兵敗被俘,五千士卒覆沒,他也毫不理會。
在戲曲之中,他與伶人們不論尊卑,只以角色相稱。
譬如,蕭憲扮演楚國大將“蕭天下”,袁韜為天子,豆革為宰相,溫全義為“高楷”。
伴隨編鐘之聲,蕭憲一腳將溫全義踩在地上,四處張望,眉飛色舞地喊道︰“我已生擒高楷,陛下何在?”
“我要向陛下獻功!”
袁韜尚未開口,忽見豆革徑直上前,“啪”一聲打了蕭憲一個耳光。
蕭憲愣在原地,霎時間,殿中落針可聞。
溫全義驚駭失色︰“豆革,你瘋了,竟敢打陛下?”
袁韜叫道︰“豆革,還不快向陛下請罪!”
蕭憲反應過來,感受著左臉火辣辣地疼,登時暴怒。
正要開口,卻見豆革笑嘻嘻道︰“陛下高坐御榻,我等臣子理當俯首帖耳。”
“你只是一介將軍,怎敢大呼小叫?”
蕭憲滿臉怒容消散,喜滋滋道︰“演得好,豆革,你入戲了!”
“傳朕旨意,封豆革為沔陽縣公、檢校中書令,加左衛大將軍!”
豆革笑呵呵道︰“謝陛下!”
袁韜、溫全義皆瞪大雙眼,不敢置信。
豆革打了陛下一耳光,不光毫無懲罰,反倒加官進爵,躍升至眾人之上。
兩人攥了攥手掌,暗思,什麼時候,也給陛下一耳光試試。
可惜,他們沒這個機會了。
章瓊匆匆來報,高楷率軍,將內城團團圍困。
另有數萬吳軍,正沿長江直上,靠近公安,對江陵虎視眈眈。
蕭憲愕然︰“柳公寂、褚俊,他們為何不擋住吳軍?”
高楷攻入內城,倒是意料之中。只是,袁文毅為何突至公安,如入無人之境?
章瓊低聲道︰“陛下,柳公寂向袁文毅投降,褚俊亦歸順秦軍,復、郢二州皆已易主。”
“什麼?”蕭憲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陛下!”眾人慌忙扶起。
蕭憲倚靠在榻上,卻如木偶一般,雙目失神。
偌大楚國,竟只剩江陵一城,岌岌可危!
“章愛卿,依你之見,朕該如何應對?”
章瓊低眉斂目︰“為今之計,恐怕只能投降了。”
“不可!”豆革怪叫一聲,“陛下乃一國之君,怎能投降?”
“一旦投降高楷,不光宗廟社稷毀滅,陛下性命也不保!”
最要緊的是,他剛獲封官爵,還沒捂熱,怎能化為烏有?
章瓊沉聲道︰“如今,我楚國君臣困守一座孤城,內無大軍,外無援兵,反倒有兩股敵軍窺視。”
“這山窮水盡之時,若不投降,只能與城偕亡!”
“陛下不必擔憂性命,秦王仁名遠播,絕不會弒殺投降之人。”
“譬如蜀王張常遜、沛國公何霸道,便是明證。”
蕭憲遲疑道︰“偌大楚國,便無一人為君盡忠麼?”
章瓊嘆道︰“此前,蕭將軍領六千禁軍,與秦王一戰,卻盡數覆沒。”
“如今,江陵城守卒不過千余,若非倚仗深池高壘,早已破滅。”
“非臣等不願盡忠,實乃事不可為。”
豆革嗤笑道︰“爾等文臣,投降高楷之後,可再得重用,封侯拜相不過等閑。”
“陛下乃天子,怎能卑躬屈膝,向他人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