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府的這些年,她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
尊嚴?是奢侈品。
而她,已經沒資格擁有。
在洗衣房的日子里,阿璃雖名為婢女,卻因有左文梟點名保薦,無人敢真將她當下人使喚。
那些負責洗衣的老嬤嬤對她態度頗為客氣,言語間甚至帶著幾分討好意味。
畢竟誰都知道,她雖身著粗衣,卻極可能是左府里未來的“紅人”。
她所住的小屋,雖仍為下人居所,卻是洗衣房中最好的一間。
三面窗明幾淨,鋪上薄被軟褥,還有一方小桌,夜里點燈不愁蠟油。
偶爾夜半風起,她還能听見那遠處花園中傳來的簫聲和笑語,夾雜著醉夢與旖旎。
阿璃靠在床沿,看著天花板發呆,心底泛起的是沉甸甸的復雜情緒。
剛入府那幾日,她曾懷著些微希望,想著也許能等到機會逃離。然而現實很快碾碎了幻想。
“妹妹,你到底還是太嫩。這里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洗衣嬤嬤柳婆娘一邊揉洗著衣物,一邊斜睨著阿璃,忽地咧嘴笑了起來。
“瞧你那小模樣兒,真是個招人的。這要擱在十年前,咱大老爺怕是一眼都不肯放過。”
另一個嬤嬤接過話來,名喚孫嫂,臉上年輪橫布,卻精氣神極足︰“我說阿璃啊,你這模樣,早晚得被安排去‘好地方’,不如趁現在多學幾手,往後也好討好主子。”
阿璃聞言心中一震,強作鎮定︰“學什麼?”
柳婆娘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湊上來︰“就是那——男人最喜歡的那些手段唄!”
話音未落,兩旁已是一陣哄笑。
“咱們這左府里,哪個姑娘不是從這里練出來的?阿璃啊,咱是為了你好。”
她們說著說著,竟開始傳授起各種“術法”來——從言語挑逗,到身段擺弄,從侍奉茶水的巧妙角度,到寢榻之上的媚態法門。
“你看這兒,男人最吃這一套。”柳婆娘將一件半干衣裳扯成兩半,隨手比劃著︰“抬眼不抬頭,輕笑帶三分羞意,九分撩魂。”
孫嫂也湊了上來︰“還有啊,摸酒盞的時候,手得輕,指得柔,眼神得似醉非醉……那才叫勾魂!”
初時听這些話,阿璃臉紅耳熱,渾身都不自在。
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漸漸發現,這些葷話成了每日的“例行課”。
每當夜里風吹燭影,房內幾名洗衣女聚在一處,總會圍繞著那些露骨段子大肆調笑。
有人甚至夸張到模仿那些場景,一邊演一邊笑得前仰後合。
最初,阿璃每每低頭,不發一語,裝作听不見。
但久而久之,她也開始偷眼瞧,甚至悄悄記下那些“技巧”。
因為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座府中,尊嚴如塵,活命才是本事。
某夜,柳婆娘忽然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學會了嗎?你這模樣,只要願意學,將來啊,保管吃香喝辣!”
阿璃輕輕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極輕極淡的笑意。
“嗯……學會了。”
說這話時,她的眼神略有些渙散。
是啊,她在學。
她學著如何將羞恥咽下去,學著如何將冷水洗衣的雙手也練得靈巧溫軟。
她甚至主動請教柳婆娘︰“男人最喜歡什麼樣的香?”
“檀香太俗,龍涎太膩。若你皮膚細嫩,自帶的清香便是最好的香。”
“笑的時候,不能露齒,要收著些。才顯得含蓄又誘人。”
“話不能太多,一言半語最勾人。語氣嘛,要輕,要糯……”
她听得認真,也記得分明。
日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滑過,阿璃也在沉默中慢慢轉變。
她不再回避那些話題,偶爾也會低笑幾聲,甚至在某些時候,也能添上一句得體的調笑,引得眾人拍手叫好。
她越發懂得觀察,哪位嬤嬤是心腹,哪位丫鬟是眼線,誰在誰前頭裝腔作勢,誰又在誰背後搬弄是非。
夜里,她會照著銅鏡練習如何眨眼更有韻味,如何輕啟紅唇更顯柔媚。
她甚至在左文梟偶然巡視洗衣房時,故意低頭俯身,露出白皙頸項與鎖骨。
一切,都是主動。
她告訴自己,若無法反抗,那便索性順從。
若要順從,那便做到極致。
至少,這樣的她不會再被丟回那陰暗的牢房。
至少……還能活。
左府的日子仿佛沉在一潭死水里,緩緩流轉,帶著污濁與腐爛的氣息。
一兩年過去,阿璃已不再是那個初入府時面帶惶恐、眼神清澈的女孩。
此刻的她一顰一笑都攝人心魄。
每日清晨的洗衣房,蒸汽氤氳,濃烈的肥皂水味混著濕衣的霉氣撲鼻。
她站在木桶前,挽起袖子,手臂白嫩滑膩,濕漉漉的水珠順著皮膚滑落,染濕衣角。
原本干瘦的身子早已豐潤起來,肌膚似雪,縴腰盈盈一握,仿佛熟透的隻果一般散發著醉人的誘人香氣。
一旁的嬤嬤們見了,都忍不住調侃起來。
“嘖嘖嘖……看看這模樣,狐狸精都沒你長得媚。”
一個名喚周嬤嬤的中年婦人笑著打趣,邊說邊掂量了一下阿璃的腰肢,
“這腰,這屁股,嘖,左大人要是瞧見了,還不眼珠子都直了。”
“嬤嬤又在打趣奴家了!”
阿璃佯怒,一抹緋紅浮上臉頰。
“哎呦呦,還知道害羞,臉蛋倒是紅得恰好,跟剛開苞的桃子似的。”另一個李嬤嬤笑著湊過來,
“早些時候有個小賤人,被左大人看上,三日三夜下不了床,最後不知道發什麼瘋,愣是想不開,連命都賠了。你這模樣,只怕也快輪到你了。”
李嬤嬤無奈的擺擺手,在她看來,這些事,也沒啥大不了的。
若是大人看得上自己,自己也是很願意的。
“說這話做甚,嚇她干嘛。”周嬤嬤卻沒笑,只低聲道,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怎麼藏鋒不露,這一兩年安安分分才熬了下來。可等左大人想起你來,終歸還是要上那張床的。”
阿璃低著頭,手中的洗衣木槌敲得更重了些,卻不語。
她當然知道。
在左府這樣的地方,女子的命運,常如草芥。
可她也明白,自己已經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