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府演武場上的篝火尚未完全熄滅,炭火在晨曦微光中閃爍著暗紅余燼。
喧囂的誓言與濃烈的酒氣仿佛還縈繞在空氣中,然而一道無形的、源自世界本源的深沉悸動,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驟然打破了帝都黎明前的最後一絲寧靜。
姬紫曦與沈君澤相視一眼,無需言語,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與了然。
那股悸動的源頭,正是西北方向的姬氏皇族神秘山谷!
“故人已見,阿澤,我們也該走了!”
沈君澤不舍的看了眾人一眼,點了點頭。
“走!”姬紫曦低喝一聲,攬住沈君澤的腰身,化作一道撕裂晨霧的流光,朝著山谷方向疾馳而去。
身後,太女府中那些剛剛立下豪言壯語的伙伴們,也紛紛感應到了這股源自天地深處的浩瀚波動,神色肅穆地望向山谷方向,心中充滿了對未知的敬畏與對帝後此行的祝福。
山谷之內,早已不復昨夜的喧囂。
肅穆的氣氛如同實質的冰水,彌漫在每一寸空氣之中。
所有非核心的姬氏族人已被清退,唯有姬紅鸞、黃敏、綠芙等寥寥數位核心長輩,以及抱著溫子衿的姬藍鳶,如同沉默的礁石,靜立在封禁之地入口外的空地上。
她們的目光,都聚焦在空地中央那兩道身影之上。
明月老祖一襲素白道袍,縴塵不染,靜靜地佇立著。她的容顏依舊清冷,眉宇間卻沉澱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與決然。
三百年風霜,元嬰修為,在此刻都仿佛化作了無形的重擔。
她的身旁,蔣千禧已換上了一身玄色金紋的帝後常服,雖臉色仍顯蒼白,身形也有些單薄,但腰背挺得筆直,眉宇間沉澱著久居上位的雍容與一種歷經生死後的沉靜。
他靜靜地站著,目光溫和而堅定地落在明月老祖身上,無聲地傳遞著支持與陪伴。
昨夜短暫的相聚,跨越生死的重逢,並未消磨掉他骨子里的那份屬于帝後的威儀與擔當。
此刻的他,不再是棺中沉睡的魂魄,而是重新站在妻主身側,與她共同面對這關乎一界未來的重大時刻。
姬紫曦與沈君澤悄無聲息地落在姬紅鸞等人身側,微微頷首示意,目光隨即也落向場中。
“開始吧。”
明月老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最終宣判。
她緩緩抬起雙手,掌心向天。
動作看似緩慢,卻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仿佛與整個天地的呼吸同頻。
隨著她雙手抬起,一股浩瀚無匹、卻又精純到極致的元嬰本源之力,混合著一絲玄奧莫測的、源自世界饋贈的因果契機,自她體內轟然爆發!
轟——!!!
整個山谷,不,是整個微凡界,都仿佛在這一刻輕輕震顫了一下!
以明月老祖為中心,一股無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間擴散開來!山谷內復甦不久的草木,如同被無形的大手拂過,所有的葉片、花朵都齊齊朝著明月老祖的方向微微彎曲,仿佛在朝拜!
空氣中稀薄的靈氣,如同受到了君王的召喚,瞬間變得狂躁而有序,化作肉眼可見的、絲絲縷縷的乳白色光帶,如同奔騰的河流,從四面八方瘋狂地朝著山谷中心匯聚而來!
靈氣潮汐!
磅礡浩瀚的靈氣洪流,在明月老祖頭頂上空匯聚、盤旋,形成一個巨大的、緩緩旋轉的乳白色漩渦!漩渦中心,隱隱有難以言喻的玄奧符文閃爍明滅,散發出令天地失色的恐怖威壓!
整個山谷的光線都仿佛被這巨大的靈氣漩渦吞噬,變得明滅不定,唯有那漩渦中心的光芒,如同創世之初的神只之眼,冰冷地注視著下方。
明月老祖的雙眸,此刻已完全變成了純粹的銀色,如同倒映著無盡星河。
她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針,透過這匯聚了微凡界近乎所有復甦靈氣的龐大漩渦,精準地刺入了此方世界最核心、最脆弱也最本源的存在——那初生的、如同混沌胚胎般的界心!
剝離!淬煉!
這並非物理上的切割,而是對世界本源法則的強行干預!是對纏繞在界心之上、與微凡界億萬生靈休戚相關、如同億萬根無形鎖鏈般復雜因果的強行斬斷與梳理!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世界本能的巨大抗拒與悲鳴,瞬間席卷了每一個生靈的靈魂深處!姬紅鸞、姬藍鳶等人臉色瞬間煞白,悶哼一聲,體內元氣劇烈翻騰,幾乎站立不穩!
沈君澤體內九轉還魂草的光芒本能地亮起,護住自身和身旁的姬紫曦,才勉強抵御住這股源自靈魂層面的沖擊。
明月老祖的身體猛地一震!那素白道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她額角青筋隱現,銀色的雙眸中光芒劇烈閃爍,顯然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與反噬!
強行剝離界心與此界生靈的因果牽連,等同于在剜割世界的血肉!每一絲因果之線的斷裂,都伴隨著劇烈的法則反噬和難以想象的精神沖擊!
蔣千禧站在她身側,感受著妻主身上傳來的劇烈波動和那無形的巨大壓力,臉色更加蒼白,眼中充滿了心疼與擔憂。
他無法分擔那恐怖的力量沖擊,只能緊緊地握住明月老祖垂在身側的一只手,將自己的體溫和無聲的支撐傳遞過去。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息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在明月老祖浩瀚神念與元嬰偉力的強行淬煉下,那匯聚了海量靈氣的漩渦中心,一點難以言喻的、無法用任何色彩去形容的光芒,開始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凝聚、顯現!
那光芒初時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仿佛隨時會熄滅。
它並非實體,而是一種純粹的本源意志,一種世界胚胎的原始律動。
它散發著古老、混沌、脆弱卻又蘊含著無限可能的浩瀚氣息!這正是微凡界初生界心的本源顯化!
隨著這點本源光芒的逐漸清晰、凝實,明月老祖承受的反噬也達到了頂點!她的嘴角,一絲刺目的殷紅緩緩溢出!但她眼神中的決絕與專注,卻絲毫未減!她雙手結印的速度快到了極致,一道道蘊含著無上玄奧的銀色符文被打入那漩渦中心的本源光芒之中!
凝!附!
這是最關鍵的一步!將剝離了大部分因果牽連、被初步淬煉純淨的界心本源精華,暫時附著于姬家血脈氣運之上!借助姬家族地在啟靈大陸的底蘊與氣運長河,為其提供溫養與庇護!
嗡——!!!
當最後一道銀色符文沒入那點本源光芒的剎那,整個巨大的靈氣漩渦猛地向內一縮!所有的光華、所有的威壓、所有的靈氣洪流,如同百川歸海,瞬間被那點本源光芒吞噬殆盡!
天空恢復了清明,山谷中的光線也恢復了正常。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般的景象只是一場幻覺。
然而,在明月老祖攤開的掌心之上,卻靜靜地懸浮著一枚……難以形容的存在。
它約莫嬰兒拳頭大小,通體呈現出一種混沌的、流轉不定的半透明質感,仿佛包裹著最原始的星雲。
其內部,一點極其微弱、卻蘊含著難以想象偉力的核心光芒,如同沉睡的心髒般緩緩脈動。
無數極其細微、如同蛛網般的淡金色絲線,從這混沌的核心中延伸出來,另一端則仿佛融入了冥冥之中的虛空,隱隱與在場所有姬家核心血脈產生著微弱的共鳴——那是被強行保留、作為未來歸位引信的最核心的因果之線!
這正是微凡界初生界心被剝離、淬煉後的本源精華!此刻,它被暫時封存在這枚由明月老祖本源之力與精純靈氣凝聚的“混沌晶胚”之中,其絕大部分因果牽連已被斬斷,只留下與姬家血脈相連的引線。
成功了!
明月老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臉色蒼白如紙,那絲嘴角的血跡顯得格外刺目。
她小心翼翼地托著掌心那枚承載著一界未來的混沌晶胚,如同托著整個世界最脆弱的珍寶。
“界心本源,已暫附我姬家血脈氣運之上。”
明月老祖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沙啞,卻清晰地宣告著結果,“其與此界億萬生靈之因果牽連,十去其九。此界靈氣……將隨修行者漸增而日漸稀薄,然只要無築基期及以上修士過度汲取,當可維持數千年之基,不至徹底枯竭。”
她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法旨,烙印在每個人的心頭。這意味著,微凡界剛剛復甦的黃金修煉時代,尚未真正開啟,便已提前進入了“末法”的倒計時!
修行之路,將變得比靈氣枯竭時代更加艱難!這是守護必須付出的代價!
“待此界心本源,于啟靈大陸姬家族地深處,借啟靈本源溫養壯大,孕育出真正成熟穩固之天道雛形……”
明月老祖的目光掃過姬紅鸞、姬藍鳶,最後落在姬紫曦和沈君澤身上,帶著一種沉重的托付,“便是其歸位反哺此界之時!屆時,靈氣復甦,天道昭彰,仙路重開!此乃……唯一能保微凡界長久無虞,並助其完成真正蛻變之路!”
隨著界心本源的剝離與封存,一股難以言喻的空寂感,悄然彌漫在整個微凡界。
並非聲音的消失,而是某種更深層、更本源的東西被抽離了。
天空依舊湛藍,但仿佛少了一絲靈動的神韻;大地依舊廣袤,卻似乎缺了一分蓬勃的生機。
山谷中那些剛剛在靈氣復甦中煥發生機、甚至孕育出些許靈性的草木,此刻都顯得有些蔫蔫的,葉片失去了幾分光澤,仿佛被無形的陰霾籠罩。
姬紅鸞、黃敏等人感受著體內元氣運轉時那明顯的滯澀感,仿佛空氣中可供汲取的能量瞬間稀薄了許多,心頭都沉甸甸的。
這就是剝離界心的代價,未來的修行之路,注定布滿荊棘。
明月老祖不再多言,她珍而重之地將那枚承載著界心本源的混沌晶胚收納入一個特制的、布滿玄奧封印符文的玉匣之中。
做完這一切,她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顯疲憊,身形都微微晃了一下。
“母皇!” 姬紅鸞心中一緊,下意識上前一步。
蔣千禧一直緊握著明月老祖的手,此刻更是第一時間將她微微發顫的身體攬入懷中支撐著,眼中滿是心疼與擔憂。
“無妨。” 明月老祖靠在蔣千禧肩頭,聲音低微,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些許消耗,靜養即可。準備……啟程!”
剝離界心本源的時間看似很快,實則已經過了三個日夜。
她目光轉向姬紫曦和沈君澤︰“紫曦,君澤,隨我前往山谷傳送祭壇。紅鸞,藍鳶,此界……就交給你們了。”
她的目光在女兒姬紅鸞和曾孫女姬藍鳶臉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包含了太多的囑托與信任。
“母皇放心!兒臣定當守護好這片基業,靜待界心歸位,天道昭彰之日!”
姬紅鸞單膝跪地,聲音鏗鏘有力,帶著姬家守護者的責任與擔當。
姬藍鳶抱著懷中依舊虛弱、但眼神已恢復清明的溫子衿,也深深躬身︰“曾祖母放心!孫兒定當竭盡全力,輔佐紅鸞老祖,守好大昭,守好此界!”
明月老祖微微頷首,不再停留。
她由蔣千禧小心攙扶著,身影一閃,便朝著山谷深處那座古老傳送祭壇的方向而去。
姬紫曦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母皇姬藍鳶和她懷中正溫柔注視著自己的父後溫子衿,又看了一眼紅鸞老祖等長輩,目光掃過這片承載了她成長與責任的山谷。
她牽起沈君澤的手,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無需言語,心意相通。
“母皇,父後,老祖宗,保重!” 姬紫曦的聲音清朗,帶著離別的決然與對未來的堅定,“兒臣兒夫)去了!”
“陛下!帝後!保重!” 姬家的核心一脈的人齊聲回應。
姬紫曦與沈君澤不再猶豫,化作兩道流光,緊隨明月老祖與蔣千禧之後,射向山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