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姬家另一件傳承重器——問心古鏡！它不測修為，不驗血脈，只問本心！照映登臨者道心最深處、最本源的執念與真意！這一關，看似無形，卻最為凶險。
古鏡映心，縴毫畢現，若有半點動搖、偽飾或心魔深種，輕則道心蒙塵，重則被古鏡之力反噬神魂！
古鏡懸浮在姬紫曦面前，鏡框上的鳳凰浮雕仿佛活了過來，緩緩振翅，九顆寶石次第亮起，散發出幽幽光芒。
鏡面那混沌的旋渦旋轉速度驟然加快，中心那點明光微微閃爍，仿佛一只亙古存在的眼楮，緩緩睜開。
一道無法形容其色澤的光束，自旋渦中心那點明光射出，無聲無息地籠罩在姬紫曦身上。
光束籠罩的瞬間，姬紫曦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她臉上那一直維持的平靜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眉頭微蹙，仿佛在抵抗著什麼無形的侵入。她下意識地想要閉眼，但古鏡的力量卻霸道地穿透了她的抵抗，直刺識海最深處！
“嗡……”
古鏡那混沌的鏡面劇烈地波動起來，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旋渦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中心那點明光越來越亮。
鏡面開始顯現畫面！
起初是模糊的光影，如同蒙塵的水晶被擦拭。光影迅速變得清晰——
沒有預想中的宏圖大志，沒有氣吞山河的豪情，沒有睥睨天下的野望，也沒有纏綿悱惻的情思……
畫面里，首先出現的，是一處破舊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座小木屋。木屋的柱子有些斑駁，檐角掛著幾顆拳頭大小泛黃的琉璃珠子，只是這珠子形狀看著有些奇怪，有著著圓嘟嘟的肚子和細長的嘴。
畫面中心，是一個小小的身影。
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一身明顯不太合身、漿洗得有些發白的奇怪服飾。
她的頭發有些凌亂地挽成兩個小髻，稚嫩的臉蛋上沾著點灰塵，嘴角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干涸的血跡，看那高高腫起的臉龐，應該是被誰打了。
這小女孩，正是幼年的姬紫曦。
她小小的身體緊繃著，雙臂以一種極其別扭卻異常堅定的姿態張開，死死地擋在木屋的門口。
那雙屬于孩童的、本該清澈懵懂的大眼楮里，此刻卻燃燒著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符的火焰——那是受傷小獸般的倔強、憤怒，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守護意志！
順著她張開雙臂的方向看去，在她小小的身體竭力遮擋住的身後，門內的陰影里，站著一個拖著黑色箱子的婦人。
那是一個約莫三十多歲左右、容貌周正的女子，同樣穿著奇怪的衣服，還露出了胳膊大腿。
很多修士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一直盯著看，又紛紛以袖掩面。
但修士的神識強大，其實眼楮看不見的，並沒有那麼重要……
女子伸手扒拉開小女孩，一條腿跨出門檻。
倔強的小女孩終于忍不住了，緊緊抱著女子的一條腿，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而瑟瑟發抖，漂亮的大眼楮里蓄滿了淚水，小嘴癟著，卻死死咬著下唇不敢哭出聲，只是用無比難過的眼神，越過眼前的箱子，看向目光根本沒有放在她身上的女子。
而在幼年姬紫曦倔強目光所視的後方，院子之外的空地上，站著一個明顯比她高大許多的少年和一個穿著體面的男子。
少年眉眼間帶著驕縱與戾氣，正抱著雙臂，靠在一個黑色四輪的鐵盒子上，一臉不屑和嘲弄地看著擋路的小女孩。他身後的中年男子神情淡漠，但已經隱約可見眼底的不耐。
“林子曦，你這個廢物！垃圾！你爸不要你，你媽也不要你，除了哭和死皮賴臉的糾纏，你還會什麼？”少年嗤笑著，聲音帶著嘲諷和不屑。
“讓開！小丫頭片子！”少年不耐煩地向前逼近一步，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再擋路，把你丟進垃圾桶喂老鼠！”
面對逼近的威脅和刺耳的嘲諷，幼年的姬紫曦非但沒有後退，反而將抱著女子大腿的手臂又緊了緊，小小的身體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她嘴角那絲血跡在稚嫩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眼，顯然是之前沖突中留下的。她死死咬著牙，臉頰的肌肉繃得緊緊的，那雙燃燒著倔強火焰的眼楮里，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在積聚、翻涌。
終于，那滾燙的東西沖破了眼眶的束縛。
一滴。
晶瑩的、滾燙的淚珠，在她倔強地睜大、不肯眨一下的眼眶邊緣，凝聚，然後順著她沾著灰塵的臉頰，無聲地滑落下來。
她沒有哭出聲，沒有抽噎，甚至沒有抬手去擦。那滴淚，在滑過她緊繃的下頜線時，折射出庭院里昏黃的燈光，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脆弱感。
然而，就在這滴淚滑落的瞬間，她眼中那燃燒的火焰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像是被淚水澆灌了一般，猛地躥高！那火焰里，除了倔強和憤怒，更添了一股不惜一切、玉石俱焚的狠絕！仿佛一頭被逼到絕境、亮出乳牙也要保護一切的母獸！
“不許…帶走我媽媽！” 她用盡全身力氣，從緊咬的牙關里擠出幾個字。聲音稚嫩，甚至帶著一絲哭腔的顫抖，卻如同淬火的鋼鐵，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和重量！小小的身體挺得筆直，仿佛要用這單薄的脊梁，為身後那個早已破敗不堪的家，撐起一片不容侵犯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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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定格在這一幕。
問心古鏡的鏡面，如同凝固的水面，清晰地映照出這無聲卻勝過千言萬語的一幕。
死寂。
迎仙廣場陷入了一種絕對的、連呼吸都仿佛被凍結的死寂。
時間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空氣凝固如鉛塊，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無數道目光死死地盯在問心古鏡那清晰得縴毫畢現的畫面上，如同被無形的釘子釘在了原地。
驚愕！難以置信！茫然！
各種復雜的情緒如同風暴般在無數張臉上交織、沖撞、炸開！
姬家觀禮席位上，那些儀態萬千、氣息淵深的長老們，臉上的激動和自豪瞬間凝固，如同精美的瓷器上驟然爬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大長老姬青浣渾濁的老眼中翻涌著震驚、錯愕，以及一絲被深深觸動的復雜光芒。
“這…這…”
一位坐在前排的姬家長老，嘴唇翕動了幾下，卻只發出幾個無意義的音節，臉上的皺紋仿佛更深了，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追憶，有痛心，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動容。
賓客席上更是炸開了鍋，壓抑不住的驚呼和議論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沸騰！
“道心執念…竟…竟是這個？” 赤霞門長老倒吸一口涼氣，眼珠子瞪得溜圓，仿佛看到了什麼顛覆認知的景象，“留住母親？如此…如此…凡俗？！”
“問心古鏡之下，縴毫畢現！這…這絕無虛假！”
旁邊一位世家代表喃喃自語，臉上充滿了荒謬感，“姬家耗費無數資源培養的繼承者，靈月谷谷主看重的未來親傳弟子，未來執掌姬氏皇城的少主…她道心深處最本源、最強大的執念…竟然只是留住一個…母親？”
“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有人連連搖頭，語氣帶著一種世界觀被沖擊的茫然，“如此純粹…卻又如此…脆弱？這真的是能支撐她的道心嗎？”
“脆弱？”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震顫反駁道，“看看那眼神！那滴淚落下時的火焰！這哪里是脆弱？這分明是…焚盡一切也要守護的決絕！比任何宏圖大志都更純粹、更堅韌、更不容摧毀！” 說話之人望向靈階頂端那個玄紅色的身影，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與…一絲敬意。
“焚盡一切…也要守護…” 有人重復著這句話，再看向鏡中那倔強流淚的小小身影時，眼神已然不同。
月星塵依舊斜倚在鋪著星紋雪貂皮的尊位上，指尖捻著那枚碧玉靈桃。他慵懶的姿態沒有變，只是那雙映照著月華的眼眸深處，那點一直存在的、仿佛看戲般的光亮，在古鏡映出那滴倔強淚水的瞬間，驟然凝固，隨即化為一種極其幽深、極其復雜的探究。
他捻著靈桃的指尖微微一頓，目光穿透紛擾的議論，精準地鎖定了天階之巔那個挺直的玄紅背影，眼中似乎流轉過一絲極其隱晦的微光。
死寂被打破，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喧囂與混亂。無數道目光在古鏡畫面與姬紫曦本人之間瘋狂地來回掃視，質疑、困惑、探究、震撼……種種情緒如同實質的浪潮，沖擊著靈階頂端那個身影。
姬紫曦靜靜地站在天階之巔，沐浴在下方無數道復雜目光的聚焦之下。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如同拉滿的弓弦。古鏡的力量霸道地撕開了她內心最深處的帷幕，將那從未示于人前、甚至可能連她自己都刻意塵封的記憶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一幕幕，那聲刺耳的“廢物”，那滴滾落的淚，即將被父母完全拋棄，成為孤兒的驚恐與顫抖…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她的神魂深處！
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恥、難堪、甚至是被徹底看穿的冰冷感，瞬間攫住了她。玄紅禮服下，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
然而，就在這巨大的心神沖擊幾乎要將她淹沒的剎那——
識海深處，那點被古鏡之力激發的、屬于幼年自己的倔強火焰，非但沒有被澆滅，反而如同受到了最猛烈的燃料，轟然爆燃！
羞恥？難堪？不！
她所有前行的意義！都是想要變得更加強大，弱小的她守護不了完整的家，但強大的她可以！
那是她來時的路，誰沒有弱小過？誰沒有遺憾過？
只要她足夠強，可以守護一切，那她現在在意的東西，就都會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她憑什麼要為此感到羞愧？！
一股更加磅礡、更加精純、更加堅韌的意志之力，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爆發，瞬間席卷全身，將那因暴露隱私而產生的負面情緒滌蕩一空！
她猛地抬起頭！
那雙星眸之中，之前的平靜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淬煉萬載的寒鐵般的冰冷與銳利！眼底深處那兩點紫色星芒，此刻不再是跳躍的火焰，而是化作了兩顆冰冷燃燒、能洞穿一切虛妄的靈粹！
她的目光，不再是俯視，而是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漠然，緩緩掃過下方所有投射而來的、包含著各種復雜情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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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質疑、困惑、探究、甚至是不屑的目光，在她這雙冰冷燃燒的眼眸注視下，如同遇到了無形的壁障，竟不由自主地紛紛避開，不敢與之對視！
她不再看任何人，緩緩抬起右手，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伸向面前那面依舊映照著藍星幼年景象的問心古鏡！
指尖，一點凝練到極致的紫色靈芒驟然亮起，帶著斬斷一切的意念！
“碎！”
一聲清叱，並不高亢，卻如同九天落下的驚雷，蘊含著斬斷過去、直面本心的決絕意志！
“嗤啦——！”
一聲如同裂帛般的脆響！
那籠罩在她身上的、源自古鏡旋渦明光的奇異光束，應聲而斷！如同被無形的利刃從中斬開！
問心古鏡那混沌旋轉的鏡面猛地一滯！鏡面上映照出的幼年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瞬間崩裂成無數細小的碎片，隨即被重新加速旋轉的混沌旋渦徹底吞噬、湮滅！鏡面恢復了那深邃旋轉的虛無狀態，只是鏡框上的鳳凰浮雕，仿佛被某種力量沖擊，微微震顫了一下，隨即緩緩平復。
籠罩廣場的那股洞徹靈魂的冰冷氣息，也隨之緩緩消散。
姬紫曦緩緩收回手，指尖的靈芒隱去。她臉上的所有波動也隨之平復，重新恢復了那種深海般的沉靜。
只是，那沉靜之下，多了一種歷經淬煉後、更加冰冷堅硬的東西。她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剛才那場直指靈魂的風暴，只是拂過山岩的微風。
“直面本心，破妄存真！”大長老姬青浣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沙啞和復雜，卻依舊洪亮，響徹在依舊被震撼籠罩的廣場上空，“禮成！”
“姬家弟子，參拜少族長！”
無數姬家弟子及其附屬勢力，紛紛起身，面向一身傲骨，站在靈階上姬紫曦，躬身而拜。
“拜見少主！”
姬紫曦迎著朝陽，看著行禮的姬家眾人，目光與不遠處的明月老祖對視，見她笑著點頭。
姬紫曦緩緩露出一抹微笑，眸中帶著堅定，“諸位，我相信，不久的將來，我姬家定然人人問鼎大道，築就長生不朽之族！”
姬紫曦此話一出，全場沸騰。
“問鼎大道，不朽之族！”
“問鼎大道，不朽之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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