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箏面前的帝後,就差直接用小棍撐眼皮了。
她實在不忍再繼續蹉跎二位中年人。
但她的請辭,卻一把被天子擋了回去,“不行,你知不知道這幾日,朕與皇後是怎麼過來的?就說昨夜,朕二人徹夜未眠,就是擔心你。如今你若不將話說清楚,朕與皇後今日,豈能安眠?”
沈箏一听。
喲 ——
昨天徹夜未眠,再加上這會兒又是凌晨,眼前這二位,竟直接拉了一個大通宵。
搞得她這顆小小心髒,是又溫暖又愧疚。
“那微臣長話短說吧。”沈箏坐直身子。
帝後一齊點頭。
景仁宮內燈火通明,所有宮人都被帝後遣了下去,沈箏的敘事聲中,夾雜了燈燭燃燒聲,本是有些催眠的聲響,帝後二人卻越听越精神。
听到激動之時,天子一拍桌“你是說,余九思跳河救你,但其實他是個旱鴨子,自己溺水了?!”
沈箏默默點頭。
雖然這麼說有損余九思的帥氣形象,但為了餃接後面的事兒,她必須實話實說。
見她點頭,天子面色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又問“最後還是你見著了水下的他,游過去將人救了起來?”
沈箏又點頭。
天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面上盡是無語。
“你倆誰救誰?”
沈箏沉默半晌,“小余將軍也是一事情急,沒想到微臣會水。”
天子又是一個白眼,“那他自己會不會水,他心中不清楚嗎?”
沈箏干笑。
別說天子了,就是她都沒想明白,余九思哪來的勇氣下水。
而且他下水便下水吧,他根本不是扎進水中,而是砸進水中的。
這兩種動作帶來的後果,區別可大了。
扎進水中,人體與水面的接觸面小,水面對抗人體的張力小,給人帶來的沖擊力便小。
而直愣愣砸進水中,帶來的沖擊,其實比摔向地面都好不到哪兒去。
所以余九思才會被砸暈。
說到她會水這事兒,皇後頗為好奇“沈大人,你自小在上京長大,是如何會水的?”
女子不似男子,脫了外衫便能下河扎猛子,而且沈箏的養父是位老秀才,听起來也不太像會水的。
對于這一問題,沈箏早已想好了說辭。
“微臣其實也不清楚,為何自己就會水了。”她抬起頭,說得誠懇,“微臣幼時也落水過一次,自那次起微臣便發現,微臣好像不怕水。”
帝後听後,腦海中第一反應是——沈箏的親生父母,說不準是水上好手。
可這好像也說不太通?沈箏被秀才撿到之時,才多大?
難道真是龍生龍鳳生鳳?
緊接著,他們便听沈箏道“而且那次落水之時,微臣耳中浮現出一道聲音,是個溫柔的男子。對方說,只要不將雙臂伸出水面,那麼落水之後,便能自己漂浮起來。”
帝後對視一眼後,天子沉思片刻“說不準是你的生父。”
沈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故作疑慮,抿了抿唇,“或許吧,但微臣的記憶中,沒有他們。”
說著說著,話題好像變得傷心起來,天子轉移了話題“說來,還是你水性好,若非不好,莫說救余九思了,就連你自己都得交代在那!”
沈箏咧嘴一笑“還有運氣,運氣也好。”
接下來,她緩緩給帝後講了上岸之後的事。
她特意選了廢棄碼頭上岸,就是防著對方的人,果不其然,在他們上岸一刻後,廢棄碼頭便亮起了火光。
“微臣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到微臣落水。”沈箏說“依照他們的反應來看,一開始好像不知道,後面便開始有意在對岸搜尋,應當是得到了消息。而後微臣便帶著余將軍藏了起來。”
剛上岸帶余九思躲藏的那段時間,沈箏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剛開始是將余九思拖著走的。
余九思體格子本就不小,體重自然也不輕,再加上他著了盔甲,還是昏迷不醒的狀態,她感覺在拖一頭待宰的豬。
真的很重。
每拖行兩步,沈箏便會將痕跡抹除,再將落葉雜草鋪上掩蓋。
盡管如此,若是細看,其實也能找出拖行痕跡,于是沈箏發現如此不行,便改為了背行余九思。
說是背著,其實余九思的腳尖也在地上拖,而沈箏整個人,直接被他壓成了腰不利索的七旬老婦。
走了半刻不到,她的雙腿便開始打顫。
最後沈箏惡向膽邊生,怒從心頭起,直接用樹藤將余九思綁在了自己背上。
然後她一邊雙腿打哆嗦,一邊駝著余九思往山林里鑽。
期間,她帶著余九思摔了無數次,每次都是余九思在後面充當肉墊,但她依舊對余九思不離不棄,後來的她甚至都開始懷疑余九思一直不醒,是不是被反復摔暈了。
可能是敵方還沒搜到對岸來,可能是有余時章等人從中干擾,也可能是她的運氣真的很好。
直到天亮之時,她站在高處眺望,都沒見著半個敵人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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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無比心酸又慘痛的經歷,卻被她刻意用輕松的語氣講了出來。
見她那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天子心口那叫一個堵得慌。
他不禁在想,沈箏咋就是不哭訴呢?
朝廷命官遇刺,他這個天子表現得如此在意,沈箏為什麼不嚎上兩嗓子,然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
“陛下——臣委屈啊!臣一心為國,一心為社稷,還望陛下替臣做主啊——!”
可她為什麼還偏偏表現得這麼淡定呢?
分明不久前,母後還教導過她——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思及此處,天子看沈箏的目光愈發愧疚。
他壓下心中不適,沉聲道“沈行簡說,那日船上有人故意激起他人情緒,以至混亂。所以那日在船上的,除卻你與余家人以外,其余所有人,都得審。”
沈箏明白他的意思。
他公平的懷疑每一個人。
但“審”人,也有無數的審法,是文是武,是輕是重,這個她必須得知道。
沈箏想了好一會,問道“陛下,梁大人、沈大人,還有微臣從同安縣帶來的那些人”
“朕明白你的意思。”天子目光沉沉,“但朕也希望你能理解朕。對朕來說,除你與余家人之外,都不可信。那日在船上的所有人,都必須要在三司手中過一遍,至于那些你信任之人,便讓他們留在沈府吧,三司會上門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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