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儉所說,和蕭晏所想,不謀而合。
    他們心疼錚姐,不忍心讓她日後因為身世而被人詬病。
    但是他們更不希望,因為錚姐,三丫就失去最向往的自由。
    在這一刻,蕭晏和劉儉是心意相通的。
    “……包括母後那邊。”劉儉把蕭晏斟酌著不知道該怎麼說的話,說了出來。
    “你母後都要瞞著?”
    “是。”劉儉點頭,“母後深愛我,自然不忍心看我骨肉分離。可是那可能意味著,錚姐要和母親分開。”
    “說不定你母後也不會反對……”
    “母後不反對的話,也會平添思念,倒不如以後再給她個驚喜。母後現在,太累了。”
    “好像也有道理。”皇上道,“女人的心思,我也是猜不透。”
    不過他覺得,蕭晏和劉儉,是不是商量好了,來給自己下套啊。
    蕭晏表示,並沒有。
    你們老劉家的家事,我非必要不參與。
    不過劉儉倒也並非一無是處。
    在糊弄皇上這件事上,顯然劉儉更擅長。
    畢竟是親父子。
    “眼下是我們男人們商量。”蕭晏道,“我也沒告訴內子這件事,而且短時間內也不打算告訴。”
    “你沒告訴棄娘?”皇上驚訝。
    “嗯。除了平添煩惱之外,也沒有什麼好處。”
    “那,那算了,朕也不告訴皇後了。這事先這樣?但是總覺得,委屈了錚姐。”
    “日後她懂事了,如果面對這種情況,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沒有孩子想離開娘。”蕭晏淡淡道。
    皇上點點頭︰“也是這個道理。”
    說來說去,是個女孩,好像就沒有那麼棘手。
    “還請父皇為錚姐賞賜一件貼身之物傍身。”劉儉跪下請求道。
    皇上摸著胡子思忖片刻,把腰間佩戴多年的玉佩解下來,“這個,給她吧。然後讓內務府,找張左寧做一方郡主的金印,刻上她的名字,這件事,要隱秘些。”
    蕭晏听到張左寧的名字,想起十年前,二丫打碎了薔薇水,滕文甫找張左寧要來幾瓶……
    竟然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皇上,”蕭晏道,“錚姐現在,隨我姓。”
    皇上︰“……那以後也要認祖歸宗!劉錚,她叫劉錚。”
    蕭晏對于姓氏,並無執著。
    只要當下,能護著錚姐和三丫少被人打擾,其他的事情,日後再說。
    在劉儉心照不宣的助攻之下,蕭晏今日的目的達成。
    ——既給錚姐要到了名分,也讓她能夠留在西北。
    等蕭晏走後,皇上留下了劉儉。
    自己養大的兒子,什麼性情,皇上比誰都了解。
    “儉兒,皎皎不願意嫁給你,你心里到底怎麼想的?蕭晏不在了,你跟我說實話。咱們爺倆,不用隱瞞。”
    “父皇,”劉儉苦笑,“過幾年再看吧。”
    “你不怕皎皎另嫁?”皇上道,“以我對蕭晏的了解,他不願意聲張這件事,估計還存著讓皎皎另嫁的心思。”
    “父皇,”劉儉道,“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好。眼下解決不了的問題,就以後再說。當前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我和姐姐,心思都沒有放在兒女私情上。”
    各自做各自要做的事情。
    真正的打算,劉儉不會告訴任何人,父皇也不行。
    “你想,如果皎皎嫁給別人,這個結果你能接受,那就行。”
    劉儉咬牙點頭︰“能。”
    皇上無聲嘆氣。
    他其實知道,自己兒子沒有說實話。
    他自己的種兒,自己養大的,什麼性情能不清楚嗎?
    但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好。
    狗肚子里才裝不下二兩香油呢。
    總之,皇上看嫡長子,怎麼看怎麼好。
    “你的婚事,再拖兩年吧。這事你不用管了,我找欽天監。”皇上又道,“你能不能,多給皎皎寫信聯系,說不定她能回心轉意。”
    劉儉從善如流地點頭︰“多謝父皇。”
    但是他根本沒想那麼做。
    三年,他給自己三年的時間。
    弟弟會長大,新政會推開,然後他也不至于在女兒的人生之中缺席太久。
    他看著蕭晏和小滿的關系,都覺得難受。
    劉儉不允許自己重蹈覆轍。
    蕭晏走這一步,他沒想到。
    但是看起來,似乎是成功的。
    說實話,他自己的話,是不敢這般冒險的。
    劉儉自我反省,他似乎對于當父親這件事,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受。
    所以他沒辦法像蕭晏一樣,想到錚姐的將來。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劉儉心情復雜地回東宮。
    結果蕭晏正在東宮等他。
    “侯爺!”劉儉急急上前,想說什麼,可是看著蕭晏那嚴肅的面容,又覺無地自容。
    “殿下。”蕭晏目光平靜,“一場露水姻緣,無關對錯。只是到底女子勢弱,皎皎已經被傷害一次,臣希望,到此為止。”
    言外之意,他並不盼著什麼破鏡重圓的戲碼。
    劉儉咬唇,半晌不語。
    蕭晏繼續道︰“倘若她有意于殿下,我自然不會反對。但是——”
    這句話,是在劉儉身上扎了一刀。
    因為這也是劉儉最難過的事情。
    姐姐心里並沒有他。
    倘若有,那他現在就可以攤牌,放棄一切,雙向奔赴。
    可是沒有。
    所以此刻,他只能獨自吞咽下所有翻涌的情緒,繼續在這孤寂的權位之上,為那或許渺茫的將來,艱難地鋪路搭橋,甚至包括……艱難地培植那或許永遠無法生長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