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正要開口說他兩句,目光看到那份股權贈予合同。
“子初藥業的股東大會?張燃也參加了?”
陸雨時冷色驟然一愣,沒好氣道︰“參加了。”
一提到張燃,林薇心里還是有些難受,瞬間也不復之前的銳氣,轉身就走了。
陸雨時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
林薇每天掰著手指等除夕,一心只想等除夕過後,拿到林薔的手機。
听陸雨時那天的意思,沈寧,龐鑫宇的死似乎是存在蹊蹺,二人之後還有一個幕後真凶。
小年時,陸雨時帶著林薇回華盛頓了。
林薇之前流浪時也來過美國,去過紐約,加州,費城,特意繞開了華盛頓。
下了飛機,回家的路上看見窗外的風景,干淨的街道,即使是市中心也不算吵鬧,比之以自由著稱的紐約和加州,舒服宜居很多,至少街上幾乎看不見什麼流浪者。
陸雨時的房子買在喬治城,一棟很安靜的歐式古典城堡。
林薇只在電視上看過這樣的房子,走進房子里面,又在心里感慨了一萬遍,有錢真好。
“你要是累了,可以先上樓去休息,倒倒時差。要是睡不著,我可以陪你出去逛逛,這附近有很多不錯的景點。”
林薇問︰“丑媳婦總得見公婆,你不是帶來我見長輩的嗎?”
陸雨時︰“不著急,飛了二十幾個小時,先休息一晚。”
說到休息,林薇眼楮一亮︰“你這兒不會每間房也是兩張床吧?”
陸雨時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你就這麼討厭跟我睡一間房?”
林薇點點頭︰“不是討厭,是厭惡。”
陸雨時︰“你要是把你房間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拿走,我可以考慮分房睡。包括……你枕頭下的東西。”
林薇從脖子上取出一條貼身戴著的項鏈,項鏈的一端掛著張燃送她的戒指,她輕輕晃了晃︰“我偏不要。我就是喜歡他,你不是說我可以偷情嗎?搞笑,偷情這種人還需要你允許?!我就是要喜歡張燃,我今天喜歡張燃,我明天喜歡李燃,王燃,趙燃。我氣死你。”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相處,陸雨時大概是真的免疫了,听見她這麼說,也不生氣,反而覺得她能這般較勁也挺好,總是好過之前那般期期艾艾的。
他原以為自己在她和張燃最相愛的時候拆散了他們,林薇又要經歷一場撕心裂肺的失戀,哪知她這麼快就適應了。
林薇挑了一樓的一間房住下,許久沒有一個住了,睡了個舒舒服服的午覺。
半夢半醒之間,好像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輕輕擦過手臂,接著臉上被溫熱的舔了一下。
她以為是陸雨時,睜開眼正要發作,卻看見是平安。
三年沒見的平安。
看起來胖了一些,眼神穩重了不少,毛發還是亮的,狀態很不錯。
也對,住在這樣的城堡里,想來貓生也算無憂。
林薇還像是做夢一樣,心情驟然明亮不少,思念成疾,舉起平安用力吸了吸︰“平安,媽媽好想你。你怎麼在這里?”
平安開心地喵嗚喵嗚地叫。
林薇親了又親,好似怎麼也親不夠︰“平安,有沒有想媽媽?”
陸雨時斜倚著門,看著這久違的溫馨一幕,不忍心打擾,臉上也終于是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意。
林薇扭頭看見他,一下將平安抱在懷里,收斂了笑意。
“我來這邊之後,就一直帶著它。它適應能力還不錯,就是這兩年身體不太好,心髒有些問題。上半年做過一次手術。所以我回上海,就沒有帶它,把他留給管家照顧。你要是喜歡,可以帶它回上海,手續我來辦。”
林薇點點平安的鼻子︰“好啊。”
大概是因為平安,林薇心情一掃多日陰霾,晚上還帶著平安出去遛彎,平安明顯年紀大了,走得遠一些就要喘氣。
林薇很心疼地抱著它原路返回,路上還是沒忍住,主動問陸雨時。
“平安的心髒有什麼問題?嚴重嗎?醫生是怎麼說的?”
陸雨時難得見她主動跟自己說話,而且聊的還是平安,心也跟著軟下來。
“貓是這樣的,年紀大了,或多或少都有些心髒問題。”
林薇有些愧疚︰“是因為陪伴它的時間太少了嗎?”
陸雨時忙說︰“我沒你想得那麼忙,在家的時間更多,它想你了,我就給它放你的視頻。它很喜歡你。我怎麼養它都更親你,沒良心的。”
平安懶懶地躺在林薇懷里,听見陸雨時說他,好似有些不滿,掀開眼皮白了他一眼,又往林薇懷里蹭了蹭。
像個小孩一樣。
林薇撫摸著平安,想起之前失去的那個孩子,沒再說話。
翌日,吃過早飯,陸雨時便帶著林薇驅車來到一家高端療養院。
林薇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預設,可見到張仕榮的那一刻,心中還是驟然一驚。
他像一根枯老的樹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各種醫療管具,靠著醫療機器維持著最基本的生命體征,和當年張家祭祖時的樣子完全不同了。
這才短短三年。
竟就好似是被吸干了精氣一般。
陸雨時從護士手中接過熱毛巾,給張仕榮枯枝一般的手臂耐心地擦了擦,任誰來看都是個細心周到的大孝子。
“爸爸,我結婚了。我帶你兒媳婦來看你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見她嗎?”
張仕榮听見他的聲音,布滿老年斑的手指動了動,接著睜開眼來。
林薇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好似躺在那兒的不是個人,而是什麼九十年代香港電影里的老怪物,更加不敢靠近。
陸雨時回頭看她,眼神溫柔︰“別怕,他現在跟死人差不多,過來吧。”
這話怎麼听怎麼毛骨悚然,林薇剛吃過早飯,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林薇強忍著惡心走過去,越靠近那張病床,越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算起來張仕榮今年也快百歲了,他躺在病床上,腐朽得已經能看見骷髏架子。
陸雨時給病床調高了些,讓張仕榮能看見林薇。
林薇叫不出爸爸來,只擠出一絲笑,點點頭︰“張老先生,你好,新年快樂。”
陸雨時笑笑︰“听見了嗎?你兒媳婦祝你新年快樂呢。”
林薇怎麼看陸雨時臉上的笑容都覺得諷刺虛偽。
陸雨時手機響了一下,他掏出來看了一眼︰“小雪,我出去接個電話。”
他拿著手機去外面接。
張仕榮眼楮哀求地看著林薇,嘴張了張,好似是想跟林薇說話,手指也虛弱地抬起來,朝她指了指。
林薇以為他要是喝水之類的,走過去,看了看,沒有在桌邊看見水,只看見一份文件。
是一份醫院出具的放棄治療的家屬同意書。
林薇拿起文件來,又看看張仕榮。
張仕榮張了張嘴。
林薇慢慢俯身去听,只听得一聲不能再虛弱的聲音。
“簽……字……”
林薇愣了愣,這是什麼意思,是讓陸雨時簽字的意思嗎?
張仕榮的手指勾住林薇的手,眼角流下眼淚來。
林薇透過他渾濁的雙眼,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陸雨時這是從外面回來,看見他手指勾著林薇的手指,心里某處好似被刺了一下,一下拉開林薇。
“一把年紀了,還改不掉臭毛病是吧?”
林薇本想說只是一個連起身都不便的老人家,也沒什麼的,可轉念想到什麼,才又理解了陸雨時此刻的憤怒。
下一秒,手里的文件被陸雨時一把奪過,當著病床上的張仕榮的面撕成粉碎。
“我還沒給張家傳宗接代呢?你就想死了。你不是最喜歡活著嗎?那你就好好活著,我祝你長生不老,生不如死。”
說著,拉著林薇的手出了病房。
從大樓里出來,林薇心中一陣作嘔,掙開他的手,跑到路邊嘔吐起來。
陸雨時從車里拿了瓶水,擰開來遞給她,輕拍著她後背。
林薇喝了口水還是嘔吐。
陸雨時拍著拍著,手忽然定在她後背,眼神也復雜起來,腦子里兵荒馬亂之際,只閃過一句話。
我跟張燃每天都做的。
他腦子里忽然一片空白,緩緩問出︰“你……你不會是懷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