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雨時說著，又拿給林薇一個資料袋︰“遺囑，你上次見過了。齊頌手里有一份，你幫我保管一下。”
林薇剛剛還十分明快的心，忽然就沉重了起來。
他故作輕松地聳聳肩︰“終于忙完了，走，下去，給你彈鋼琴，我們小雪過生日咯。”
三角鋼琴放在一樓靠窗的位置。
“很久沒彈了。”
陸雨時在琴凳前坐下，掀起琴蓋︰“想听什麼曲子？”
林薇在他身旁坐下︰“明天會更好。”
陸雨時翻了翻琴譜，嘴上低笑著︰“這麼老的歌，你也听不膩。我來彈，我們一起唱。”
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輕輕按下第一個音。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慢慢張開的眼楮。”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舊，孤獨的轉個不停。”
“春風不解風情，吹動少年的心……”
唱到這一句，林薇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句，鋼琴聲忽然戛然而止。
林薇不解地看著陸雨時︰“怎麼……不彈了？”
陸雨時心中百般掙扎，他側眸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林薇。
兩道目光凝視著彼此。
一個愧疚，一個天真。
陸雨時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手從琴鍵上垂下來︰“小雪，我有件事，一直在瞞著你。”
林薇沒說話，好似是從他眼神中讀懂了什麼。
“你姐姐，害死你姐姐的人，是……是沈姨。”
屋里徹底地安靜下來。
靜得好似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林薇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平靜，只是問︰“沈姨為什麼要殺我？”
陸雨時︰“因為她知道，是我害死了大哥和黃阿姨。覺得我這輩子應該抱著愧疚生活，所以……”
林薇冷笑︰“所以在你結婚那天，要殺了你的前女友，這是什麼邏輯？”
這般說出來，已經覺得很可笑了。
陸雨時心中十分撕裂，要說清楚這個邏輯，並不難，難的是要將自己最軟弱的面展現在她面前。
“沈姨跟黃阿姨很親近，黃阿姨和大哥過世後，大嫂生下張燃後不久就去了英國。本來是要帶著沈姨一起過去的，沈姨不肯，說如果她也走了，那我不是一個人了嗎？”
“她說為了陪我，所以留下來了。”
“我那時候很感動，加上她是家里唯一剩下的人。我幾乎是把她當黃阿姨一般在尊敬，我給她安排了住處，經常去看她。她也很關心我的生活，慢慢地，我覺得我們真的成了家人。”
“我什麼都跟她說。我說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我會把張燃當成我自己的孩子，以後華希的一切如果是我的，我也會留給張燃。”
“直到你的出現，我才慢慢改變了主意。”
“她大概也覺察到了吧，她也看出我那段兩年過得很開心，她說她也為我感到開心。但我並不知道，她其實一直都在演戲，她心里恨毒了我。”
“她留下來，就是為了成為我心里一根刺，讓我永遠不要忘了，自己做過什麼。也提醒我，我永遠沒有幸福的權利。”
“所以……”
他聲音顫抖，說不下去，眼楮根本不敢去看林薇。
林薇胸窒氣悶，強忍著翻涌的情緒︰“那龐鑫宇是怎麼回事？”
“龐鑫宇……”他頭不能再低，“是沈姨的養子。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沈姨什麼時候收養了孩子，我……”
林薇︰“所以是沈姨讓龐鑫宇干的？”
陸雨時聲音顫不成音，只哽咽著回了一個含糊不清的“嗯”字。
林薇臉上劃過一條晶瑩淚痕，眼淚滴在陸雨時的西裝褲腿上，洇濕一小片。
“對……對不起……”他低著頭，脊背仿佛被什麼東西壓住，直不起來。
林薇淚眼看著他︰“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沒回答。
林薇自己在腦海里梳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是你去年去美國的時候，從那邊知道的？羅文幫你查到的？”
所以除夕前夜，才會那麼反常。
他還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林薇目光復雜地看著他，憤怒，質疑，不解，還有……同情。
“所以……”
“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開口，他立刻解釋，卻發現自己除了對不起三個字，再也沒有話能表達自己的愧疚和自責。
下一秒，他慢慢屈膝，跪在了她身旁，雙手抓住她的一只手掌，仿佛站在懸崖邊的人抓緊了最後一根稻草。
“我不該瞞了你這麼久……”
他一直低著頭，林薇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見他頭頂好似又多了幾根白發，她慢慢抽回了被他抓緊的自己的手。
“陸雨時，我其實不介意被你騙。我不介意被你玩弄，也不介意陪你過家家。這些是我自己的選擇。可是你告訴我，半年都快過去了，你知道是誰害死了林薔，可是你什麼都沒做。你既不報警，也沒有任何的行動。你還把她安置在療養院，好好照顧她，你是準備給她養老嗎？”
陸雨時︰“她年紀大了，有很多基礎病，而且腦子一時清醒一時糊涂的。我……我一直在找龐鑫宇的下落，我想她可能知道，所以……”
林薇冷笑︰“所以，你找到了嗎？”
陸雨時不說話了。
林薇忽然站起來，朝著門外走去，走到沙發前，毅然決然地拿起沙發上的包，順便拿走了陸雨時放在玄關處的車鑰匙。
“陸雨時，謝謝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這是我最近幾年，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