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個路口就到林薇家時，林薇忽然開口。
“前面靠邊停吧。”
張燃看了一眼前面的路︰“還有兩百米呢。”
“我正好走一走。”
張燃看她一眼︰“你怕他看見我送你回來，會誤會？”
林薇確實有這方面的擔心︰“這麼晚了，他肯定在樓下等著我。你要是想見他，也不至于天天躲著他了。”
張燃︰“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白眼狼？”
林薇︰“他對你好的時候，也沒辦法征求你的意見。你沒有選擇的權利。現在你夾在中間，確實很難。”
車子里很安靜，張燃目光冷漠地望著窗外。
林薇︰“其實他沒有想過要瞞你一輩子的，本來是打算等你拿了奧運金牌就告訴你。你做什麼決定，做什麼選擇，他都不會怪你。他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張燃︰“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林薇︰“就你比早一個多月吧。”
張燃沉吟片刻，沒有繼續糾結林薇在這件事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而是問︰“他跟張自立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就算是私生子，就算互相怨恨，可到底血濃于水，為什麼張自立一定要弄死他？”
林薇沉默了。
張燃從她臉上看見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所以，還有秘密。他知道，你也知道，你們全都瞞著我，把我一個人當小孩子看。”
林薇︰“不是的，張燃，雨時他……”
張燃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遞過去︰“你把這張卡幫我轉交給他，密碼是我生日，張家老宅就當是我買的。既然他分得這麼清楚，那我也跟他算清楚。”
林薇眸心微顫︰“不需要這樣吧，他……他會很受傷的。”
張燃︰“他會受傷，那我呢？我應該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嗎？現在所有事情不清不楚，我連我爸爸和我奶奶是為什麼卷入這場無妄之災，都不知道。我還不能跟他劃清界限。”
他目光有些受傷，又倔強地看向林薇︰“別人站在他那邊我都無所謂，為什麼連你也幫著他，你應該是最理解我的。你現在跟他這麼好，這麼愛他，哪天要是你發現了你姐姐過世的真相，你回過頭來，怎麼看待現在的你？他就是這樣，永遠把自己弄得很可憐，可他害得你跟我都沒有選擇。你一點都不恨他嗎？你一點都不恨現在的自己嗎？”
林薇被說中心事︰“你自己拿給他，我不當這個中間人。”
說著，就要解開安全帶下車去，剛解開，車子忽然行駛起來，林薇被他嚇了一跳，怕被探頭拍到，趕忙又將安全帶系好，一面提心吊膽起來。
“張燃，你冷靜一點。”
張燃一腳油門，在林薇家樓下停下，林薇目光在樓下看了一圈，沒看見陸雨時等待的身影，這才安心了些。
她輕輕喘著氣︰“張燃，我明白你現在的無奈。可是，我跟他之間，和你跟他之間，是不一樣的。”
張燃手握著方向盤，目光很冷︰“沒什麼不一樣，因為他，我一出生就沒了爸爸和奶奶，因為他，你沒了姐姐。的確，他不是凶手，他也是受害人，可難道我們連恨他的資格都沒有嗎？這一切因他而起啊。”
“更何況，他還……”
他看著她一雙眼楮里盛滿了對陸雨時的心疼，忽然說不下去︰“唯一的不同，就是你愛他愛到沒有原則。而我現在很清醒。”
再談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林薇下車去，卻看見陸雨時的車子正好這時候也開了過來，在旁邊停下。
陸雨時停好車，從副駕駛坐上拎出兩袋食材和生活用品，朝著張燃車子走過去。
林薇生怕他誤會，下車去，從他手里接過一袋稍微輕一些的袋子。
自從張燃在醫院知道車禍真相後，已經過去十多天了，陸雨時有時間就去張家老宅坐一坐，張燃要麼是不在，要麼是躲在樓上房間里打游戲避而不見。
陸雨時也不久待，等不到人，最長半個小時，也就走了。
這是這麼久以來，二人第一次見面。
陸雨時目光慈愛地看著他，見他氣色不錯，且穿得少見的正式，他穿正裝時整個人顯得成熟許多，再也不是他看著長大的那個孩子。
知道張燃不想見他，他目光也不敢做多停留，對林薇笑了笑，便要上樓去了。
張燃看著二人離開，沉吟片刻，忽然也下車去，叫了他一聲︰“陸叔叔。”
听見這聲久違的“陸叔叔”，陸雨時腳步一頓。
他轉過身來，目光無限溫和︰“謝謝你這麼晚了，送林薇回來。”
他怕張燃不舒服，用詞很客套，客套得讓張燃都恍惚，他們之間竟然也走到了這一步田地。
張燃欲言又止，心中已經打過無數次腹稿，要開口這一刻竟還是覺得自己很殘忍。
林薇說的沒錯，陸雨時沒有錯。
“要不要上去坐坐？”陸雨時見他好似是有話要說，主動問道。
張燃沉了口氣，將銀行卡遞給他︰“老房子就當是我買的，里頭的錢是按照市價給的。不夠你再跟我說。”
四周靜了靜。
林薇看向陸雨時，他面色沉靜，垂眸不語，不知這一刻在想什麼，但隨後很快就伸手接了過來，怕張燃尷尬，什麼多余的微表情都沒有，只淡淡一笑。
“好。”
卡被他接過去後，張燃有一瞬還舉著手。
他離開時，听見身後傳來一聲叮囑︰“路上開車小心。”
仔細听，聲音尾音有輕微的顫抖。
從小，他的叮囑就比姜萊這個當媽的還多，他很細心，不似姜萊粗枝大葉，待他像是一件珍寶，含在手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能想到的都替他想到了。
他什麼秘密都願意跟他說。
到現在卻發現，原來他有那麼多的秘密沒有跟他說。
張燃沒有應一聲，開車離開了。
車子駛出視線之外，陸雨時還看著那個方向，直至完全看不見了，他才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