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林清語消失在晨光中的背影,周辰心中也是十分的感慨。
從當初那個被生活壓得抬不起頭、唯唯諾諾的小寡婦,到如今這個眼神明亮、談吐自信、對未來充滿規劃的準大學生,她真正走出了一條屬于自己的、充滿希望的道路。
希望她越來越好吧。
周辰在心里想著……無論在什麼時代,讀書求知,永遠是改變命運、開闊眼界最重要途徑。
收回思緒,周辰深吸一口氣,將注意力拉回到今天的大事上——周家續族譜前的最後一次家族會議。
這是最後的關鍵時刻,可半點馬虎不得。
果然,剛吃過早飯,父親就過來找他。
周父看著院子里零散的幾張桌椅,眉頭微蹙“阿辰,下午人肯定多,這點椅子和桌子肯定不夠坐。你要是得空,趕緊去相熟的人家再借些來。還有,續族譜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按老規矩,得先祭告列祖列宗,讓先人們也知道這個好消息,庇佑後人。”
“行,爹,我知道了,這就去辦。”周辰應承下來。
周辰先去瘦猴家里。
他快步走到瘦猴家院門外,敲了敲門。
這會兒開門的是瘦猴他娘,因為周慧美這會兒已經懷孕了,所以說不方便出來。
“阿辰啊,听說你這幾天為族譜的事忙得腳不沾地,今天怎麼得空過來了?”瘦猴娘熱情地招呼。
周辰笑著說明來意“嬸子,想來借幾張桌子和椅子。下午家里開族會,人多,坐不下。”
“哎呀,這點小事,客氣啥!家里的桌椅盡管搬去用!”瘦猴娘說著就要動手。
“別別別,嬸子,您歇著,我自己來就行,這桌椅沉,別閃著您的腰。”周辰連忙攔住她,自己動手,利落地從她家搬出了幾張結實的木桌和長條凳。
接著,周辰又跑了自己家,把能用的桌子都貢獻出來,他爹也從大哥周雄家挪了兩張過來。
東拼西湊,院子里總算擺開了六張大小不一的桌子。
父親看著這些桌子,忽然念叨了一句“你爺爺留給你的那套紅木桌椅,倒是又結實又氣派,你怎麼不舍得搬出來用?”
周辰心里苦笑,那套老物件在他眼里可是未來的寶貝,現在搬出來磕了踫了,或者被煙頭燙了,他得心疼死。但這理由沒法跟父親明說,只好含糊道“爹,那是爺爺的念想,我得好好收著,以後傳給鶴鶴和小星呢。”父親听了,雖不理解他這般“過度”愛護,但提到孫輩,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眼看桌椅還是有點緊張,周辰又跑了一趟老翟叔家。看到老翟家熟悉的老宅,他不禁想起了遠走他鄉的龐廣聰。最近風聲很緊,鎮上大喇叭天天廣播,牆上也刷滿了嚴厲打擊走私的標語。
听說上個月有一伙搞走私的被端了,為首的幾個都被槍決了,動靜鬧得很大。周辰不由得慶幸龐廣聰溜得早,不然以他之前干的那些事,恐怕難以脫身。他自己做的都是正經營生,心里倒是踏實。
借來椅子,周辰又騎上摩托,挨家挨戶去通知族里各位長輩下午準時與會。
騎著車在村里穿梭,忙活了兩個多小時,通知到位,已是滿頭大汗。
他心想,等今天這會開完,明天就能帶著整理好的資料去見黃大師了。續族譜這事,他早知道麻煩,卻沒想到前期準備工作如此繁瑣耗神。
回到家,母親正在院子里用一個碩大的木盆清洗借來的陶瓷缸和碗筷。
晚上開會,茶水、瓜果點心少不了,這些器具都是從左鄰右舍湊來的,不少碗底還寫著各家的姓氏做記號,以免弄混。
“娘,辛苦您了。”周辰說道。
周母直起腰,擦擦手說“這有啥辛苦的。對了,把咱家那罐蜂蜜拿出來,客人來了,沖點蜂蜜水,再放幾粒枸杞,顯得咱周到。”
“放心吧娘,禮數肯定到位。”周辰笑道,“今天還得給祖宗上香呢,可不能讓他們覺得咱們晚輩過得寒酸,丟了周家的臉面。”
“就你貧嘴!”周母被他逗樂了,嗔怪了一句。
周辰進屋拿出蜂蜜,在每個洗淨的茶杯里小心地放入一勺琥珀色的蜂蜜。
接著開始燒水,幾個借來的暖水瓶被灌得滿滿當當,整齊地擺在每張桌子旁邊。
一個多小時後,族人們開始陸陸續續到來。
最先被晚輩攙扶進來的,是族里年紀最長、輩分最高的叔公。周辰趕緊迎上去,攙住老人家的胳膊“叔公,您老是第一個到的!”
老人家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聲音帶著激動“續族譜是天大的好事,我老頭子怎麼能不積極?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盼著能看到這一天啊!”
周辰小心地扶他在主位坐下,端上一杯溫熱的蜂蜜水“叔公,您喝點水,潤潤嗓子。今天蜂蜜水管夠。”
叔公接過杯子,抿了一口,甜在嘴里,更暖在心里,感慨道“哎呀,好些年沒喝過這麼甜的蜂蜜水嘍……托你的福,托你的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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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老這話說的,咱們周家的福氣還在後頭呢。”周辰笑著,又將準備好的瓜子、花生、水果糖一盤盤端上桌,“大家隨意,別客氣。待會兒咱們還要一起給周家列祖列宗上香,告訴他們,咱們這些後輩,日子過得還不錯,沒給祖宗丟臉!”
叔公聞言,捋著花白的胡子,連連點頭“是啊,是啊!要不是咱們周家出了你這麼個有出息的,誰敢提續族譜這事?那是要在祖宗面前臉紅啊!”
院子里漸漸熱鬧起來,周辰忙著迎客、遞煙、倒水,腳不點地。他看著院子里越聚越多的族人,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歸屬感和責任感。
眼看人已到齊,黑壓壓坐了一院子,周辰走到院子中央,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各位叔伯伯伯、嬸子阿姨,今天咱們周家的人算是到齊了!長話短說,咱們周家續族譜的大事,就在今天正式定下!前期整理的家族史料,都在這本冊子里了,現在請咱們族里幾位最德高望重的長輩先過過目。”
說著,他將那本凝聚了眾人心血、寫了七千多字的手抄冊子,首先恭敬地遞到周洪偉手中。周洪偉接過,仔細翻看了幾頁,頻頻點頭,聲音洪亮地宣布“這上面記錄的內容,客觀詳實,沒有偏頗,很好!”
隨後,冊子在幾位核心長輩手中逐一傳閱,每個人都仔細查看,最終都表示了認可。
族譜的核心在于真實,能讓後人尋根溯源,這本冊子做到了。
接著,周辰請大家暢所欲言,有任何疑問或建議都可提出。
族人們紛紛發言,討論熱烈,周辰一一耐心解答。
半個多小時後,所有問題都已理清。
周辰喝了一口茶,潤了潤有些發干的嗓子,神色莊重地宣布“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了,那麼,我們進行下一個,也是最重要的環節——祭告周家列祖列宗,他們的不肖子孫,今日決議續修族譜,懇請先人庇佑!”
此話一出,院子里頓時安靜下來,原本坐著閑聊的人也紛紛挺直了腰板,神色變得肅穆。
他們請來了村里主持禮儀的老人,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前往周家祖墳。
幾位年邁的長輩由周辰用摩托車載過去,其他人則騎著自行車或步行。
半個小時後,周家祖墳前,族人再次齊聚。
看著修繕一新的祖墳,眾人神情莊重,自發地動手清理墳塋周圍新長出的少許雜草。
然後,在主持人的指引下,族人們按輩分長幼,整齊列隊。
香案被穩穩地擺放在祖墳正前方,上面擺好了三牲、水果、糕點等貢品,正中是一個古樸的銅香爐。
周洪偉和兩位最年長的叔公站在最前排,神情肅穆地點燃了粗長的線香,雙手持香,高舉過頭頂,然後用帶著濃重鄉音的閩南語,低聲禱祝,向地下的列祖列宗稟告今日家族決議續譜之事,祈求祖宗同意並保佑此事順利圓滿。
低沉而虔誠的禱祝聲在寂靜的墳塋間回蕩,充滿了敬畏與期盼。
隨後,周洪偉率先將香插入香爐,兩位叔公緊隨其後。
接下來輪到周辰這一輩的代表。周辰上前,點燃三炷香,恭敬地拜了三拜,心中默念“周家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周辰,今日與眾族人共議續修族譜,祈求祖宗保佑此事順利,也保佑我能多掙些錢,將來有能力為咱們周家建起一座像樣的宗祠,光耀門楣!”念罷,他將香穩穩插入爐中。
之後,族人們依照輩分和年齡,依次上前敬香。
待到所有人祭拜完畢,香爐里已是香煙繚繞,密密麻麻插滿了香火,象征著周家人丁興旺,心念合一。
眾人靜靜等候線香燃盡,方才收拾好物品,默默返回。至此,續修族譜一事,在陽世的周家後人與地下的列祖列宗之間,算是達成了跨越時空的共識,再無異議,只待黃大師那邊擇吉日、定字輩,便可名正言順地寫入譜牒。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天晚上,周辰睡得格外沉,還做了一個極其逼真而奇異的夢。
夢中,他仿佛置身于一片雲霧繚繞之地,四周白茫茫一片,唯有遠處似乎有淡淡的金光透出。
他茫然地向前走著,周圍的霧氣漸漸稀薄,眼前豁然開朗——那是一片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仙境,芳草如茵,碧綠欲滴,繁花似錦,色彩絢爛,天空是那種清澈純淨的蔚藍,一切都美好得不似人間。
他看到許多身影在其中安然生活,那些身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面容,卻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血脈相連的熟悉感。他仿佛看到了早已過世的爺爺,又好像看到了只听父輩提起過的幾位周家先人。
他們有的在田間低頭勞作,有的成群坐在樹下,悠閑地剝著花生,言談甚歡。
當周辰的目光望過去時,他們都會停下手中的活計,轉過頭來,朝著他和藹地微笑。
他仿佛听到他們在說,他們在這里一切都好,讓晚輩們無需掛念……
周辰張了張嘴,想問問他們是不是周家的先祖,想問他們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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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說話,越說不出來!
“……”
就在這時,他猛地驚醒過來,耳邊听到公雞的叫聲,他摸了摸嘴,臉上毛茸茸的,仔細看原來是自己家的貓不知道什麼時候蹦到自己的床上了,窩在自己的胸口,難怪他有些喘不過來氣。
周辰無奈地笑了笑,輕輕拎起小貓的後頸皮,把它放到地上,低聲訓斥道“噓!誰讓你上床的?身上髒不髒呀?”
好在現在是秋天,身上沒有跳蚤這些東西。
周辰伸了一個懶腰坐了起來,還在想著做了夢,難道說自己夢見了周家的先祖嗎?這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議了吧。
他搖搖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心里卻莫名地感到一種安心和力量。
難道老祖宗都在保佑他嗎?
嘿嘿!
新的一天已經開始。
他穿好衣服,先去看了看搖籃里還在睡覺的孩子。
今天,他就要帶著那本凝聚了全族期望的冊子,再次出發去見黃大師了。
續族譜這樁牽動全族人心的大事,終于即將迎來最關鍵的時刻,眼看就要圓滿解決了。
和家人簡單交代後,周辰帶上冊子,意氣風發地出了門。
他今天出門的時候,周家很多人一直把他送到了村門口。
“行了行了,大家送到這里吧!”
周辰心中暖流涌動,朝著鄉親們用力揮了揮手,轉身坐上前往鎮上的拖拉機。
幾經輾轉,換乘班車,他終于再次來到了下石村,熟門熟路地走到黃大師那清靜的院落外。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氣,抬手叩響了門環。
然而,等了片刻,院內卻無人應答。他又加重力道敲了幾下,里面依舊寂靜無聲。
周辰心里“咯 ”一下,生出幾分疑惑。黃大師明明約好了今天,怎麼會不在家呢?
他趕忙左右張望,想去尋個村里人問問,黃大師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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