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幾個人首先是看到隊友中槍倒地，順勢看到了掉落在地上正在冒煙的手雷，這一秒……
這一秒，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那枚嗤嗤冒著白煙、來自他們自己人的手雷，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殘存的、本就搖搖欲墜的軍心徹底炸得粉碎。
“手雷——！”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扭曲變調的尖叫，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站在最前面的幾個人瞳孔驟然收縮，大腦甚至來不及指揮身體做出任何有效的規避動作，只是本能地發出驚駭的嗚咽。
“轟！”
手雷在人群腳邊猛烈爆炸！破片和巨大的沖擊波瞬間席卷了這擠在一起的十幾人。慘叫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血肉被撕裂的悶響和破片嵌入樹干、人體的“噗噗”聲。殘肢斷臂和泥漿被一同拋向空中，又混雜著血雨 里啪啦地落下。
距離稍遠的幾個士兵被氣浪狠狠掀翻在地，耳鳴不止，渾身沾滿了同伴溫熱的血肉和冰冷的泥點。
這近在咫尺的、來自內部的、極其慘烈和荒謬的死亡，徹底擊穿了剩余克倫士兵的心理防線。
他們原本就因為找不到敵人而恐慌，因為強光而致盲，因為同伴成片倒下而絕望。
二連連長之前的淫威還能勉強維持秩序，但此刻，死亡的威脅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現在眼前，求生的本能瞬間淹沒了對軍法的恐懼。
“跑啊！” 一個被炸懵了的士兵率先反應過來，他丟掉了手里沉重的步槍，連滾帶爬地試圖向來的方向逃竄，動作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形滑稽。
這一聲嘶吼像是打開了泄洪的閘門。
崩潰開始了。
“魔鬼！他們是魔鬼！看不見的魔鬼！”
“我不想死！媽媽——”
“逃！快逃！”
剩余的士兵，包括那些之前還躲在樹後瑟瑟發抖的人，此刻都像受了驚的兔子，完全不顧軍官的呵斥，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離開這片被死亡籠罩的泥灘，離得越遠越好。
他們丟盔棄甲，甚至有人為了跑得快一點，把陷入泥潭的同伴推開，只為給自己爭取一絲渺茫的生機。
場面徹底失控，陷入一片混亂的奔逃。
樹上的蒼雲峰冷靜地移動著槍口，但他的手指微微離開了扳機。熱成像儀里，代表敵人的橙色光點正在瘋狂地、無秩序地向後方散射，彼此推搡，甚至撞在一起。
于澤凱背靠大樹，已經換好了彈匣。他微微探出頭，恰好看到二連連長正試圖阻止潰逃，他揮舞著手槍，聲嘶力竭地吼叫著什麼，甚至朝天開了一槍。
“砰！”
槍聲在混亂中顯得格外刺耳。
“就是你了。”于澤凱眼神一凜，迅速舉槍、瞄準，那個身影在潰散的人群中如同一個試圖阻擋洪流的礁石，格外顯眼。
幾乎在于澤凱瞄準的同時，一顆來自樹上的M4子彈精準地命中了連長持槍的右手腕。手槍應聲飛脫，連長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就在于澤凱扣下扳機的前一瞬，一個瘋狂逃竄的士兵恰好踉蹌著從連長面前跑過。
“噗噗噗！” 于澤凱射出的AK子彈大部分打在了那個倒霉的逃兵背上，逃兵一聲不吭地撲倒在地。
連長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手腕的劇痛驚得魂飛魄散，求生欲壓倒了一切，他再也顧不得什麼職責和威嚴，用沒受傷的左手捂著血流如注的右腕，猛地彎腰低頭，像一只受驚的老鼠，借助潰兵身體的掩護，連滾帶爬地混入逃亡的人流。
于澤凱抬著AK47瞄準，發現這個二連連長還是有一定作戰經驗的，一邊跑一邊找掩體，他低聲提醒蒼雲峰說道︰“逃跑的那個看到了麼？他是頭，別讓他走掉。”
“收到。”蒼雲峰緩緩的抬起M4的槍管，透過熱成像儀再次瞄準二連連長。這一次，子彈精準命中二連連長的左側大腿，二連連長應聲倒地。
身邊的士兵見連長倒下了，他快速湊到連長身邊，大聲喊道︰“連長我扶你起……”
“來”還沒說出口，M4的子彈精準命中士兵的腦袋，腦漿迸裂。不足百米範圍內，M4配合夜視儀，精準度出奇的好。
右側三排排長看到這一幕，當場就遲疑了。
二連連長趴在地上，向三排排長喊道︰“救我……快救我……”
三排排長左右看了看，發現所有人都在逃命，根本沒人看看向這里，這一刻他遲疑了，遲疑了足足三秒鐘，然後果斷的掏出手槍，瞄準了二連連長。
二連連長當時就傻眼了，看向自己的下屬問道︰“你……你要干什麼？”
三排排長咽了口唾沫說道︰“一個連的兄弟們犧牲大半，全都是你的錯誤決定導致的。還有，你剛剛開槍打死的人是誰你知道麼？那是我弟，他做錯了什麼？不就是在行軍過程中吐槽了幾句麼？你開槍打死他，就是為了展示你的威嚴麼？可是你想過他是無辜的麼？”
二連連長這才想起來，剛剛抵達泥灘之前，幾個士兵竊竊私語邊走邊聊，嚴重影響士氣，他為了穩定軍心，開槍打死了一個吐槽的士兵，他沒想到這個士兵竟然是三排排長的弟弟。
此時此刻，他趕緊求饒道︰“不要殺我……不要……我給你道歉……我錯了……”
三排排長咬牙切齒道︰“你必須死……你死了，我就是二連軍職最高的人了，殺了你，給我弟報仇，也給我自己鋪路。”
說罷，三排排長扣動了扳機，快速轉身逃走。
不足五米的距離，手槍子彈精準命中二連連長的腦袋。
二連連長出發時想的是抄後攻打礦山立功，現在……他怎麼都沒想到，死在了自己下屬的手上。
死不瞑目！
叢林里，嘈雜聲音越來越小，蒼雲峰的熱成像儀里的人影，越來越淡。這東西探測不同生物的距離不一樣。鴿子大概180米左右可以發現目標，55米可以精準識別。
兔子可以在400米之外發現目標，100米可以精準識別。
豬可以在1500米之外發現目標，400米精準識別。
人，大概可以在1700米左右發現目標，450米可以精準識別。
當然，這是最理想的狀態，如果被遮擋，則會有影響。
此時此刻，逃走200米之外的克倫邊防軍，就基本上無法識別了。
泥灘上，幾十具姿態各異的尸體，再也看不到一個站著的敵人。僥幸逃走的克倫邊防軍士兵，不足二十人，已經徹底消失在身後的密林里，只留下滿地狼藉的武器裝備和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血腥味、硝煙味以及泥沼的腐臭。
強光手電依舊固執地照射著這片殺戮現場。光柱下，泥漿已被染成深深的褐紅色。
短暫且激烈的交火之後，是死一般的寂靜，仿佛連風都停止了流動。
于澤凱從樹後面緩緩的走出來，來到了泥灘邊，蒼雲峰也從樹上爬了下來，兩人猶如黑夜中的殺神。
就在這時，泥灘對岸二連連長身邊的衛星電話鈴聲響起。打來電話的人正是甦奇度，他一直在等著二連的消息呢，想要詢問一下最新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