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拂曉之際,第一縷陽光灑在房頂,映著姑娘長長的眼睫毛,晶瑩一片。
張子乾就一個人坐在屋頂上,手中握著一份婚書,懷中靠著一位姑娘,一動不動,坐了一整夜。
他看著明月西沉變旭日東升,也看著懷中姑娘悠悠轉醒。
上官羽寧坐直身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眸,打了個哈欠︰“怎麼就睡著了?”
張子乾揉了揉發酸的肩膀,也伸了個懶腰,笑問道︰“睡得還好嗎?”
上官羽寧輕輕點頭︰“這幾年來,睡得最安心的一回。”
張子乾站起身來,隨口問道︰“東宮中的床太硬嗎?”
上官羽寧仰頭望著他,忽然笑道︰“吾心安處是夢鄉。”
張子乾活動了一下手腳,向姑娘伸出了手︰“走吧,我帶你離開這里。”
“嗯。”上官羽寧眼眸閃亮晶瑩,眼角還掛著些許淚珠,像草木上掛著的朝露。
姑娘握住了張子乾的手,他一把拉起姑娘,抱著姑娘從房頂上一躍而下,翩然落地。
姑娘摟著他的脖子,撒下一串如銀鈴般的笑聲。
她在那上官府邸,她在這東宮之中,許久不曾笑出聲來了。
“小姐,在這里。”房檐下,晴兒也已經早起,背著不多的行囊,招了招手,“小姐怎麼從屋頂上下來了?”
上官羽寧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故意板著臉︰“主人家的事,丫鬟少管一些。”
晴兒捂著腦袋,一言不發,有些怨恨的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張子乾。
都怪你,大半夜不睡覺,帶著小姐去屋頂!
張子乾似是听見了她的心聲,毫不客氣地回瞪了晴兒一眼。
嘶……晴兒背著行囊,上前一步,陰陽怪氣道︰“哎呦喂,還是咱姑爺有本事,沒事兒就能上房,也幸好沒掀瓦。”
“晴兒!”上官羽寧嗔怪道。
張子乾雙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丫鬟的嘴不要這麼碎。”
晴兒被看的有些發怵,卻也不退,反而又上前一步,問道︰“敢問姑爺,要帶小姐去哪里?”
提起這個問題,張子乾重新看向上官羽寧,輕聲道︰“對了,羽寧,一直忘問你了,你想去哪里?”
“是留在皇城的玄清觀中,還是去那幽州的幽蘭城中?”
張子乾神色極其認真︰“在這兩個地方,沒人能動你。”
上官羽寧微微一愣,隨即迎上他的目光,也認真說道︰“我上官羽寧,這輩子就要跟著你張子乾。”
張子乾上前一步,雙手扶住她的肩膀,搖頭說道︰“你不能跟著我,我是大玄赤王,終究……是要回北州的大散關城守城御敵的。”
“大玄那麼多將領,為何你這個親王,非要去親自守城?”上官羽寧緊緊握著張子乾的手,“你是赤王,你的封地在幽州,不在北州啊,你就不能留在封地嗎?”
“家國情長,兒女情長,總要有所取舍。”張子乾輕輕掙開她的手,看著她笑了笑,“我去守那座城,就再也不用有人妻子苦等遠征的丈夫歸家,大玄更多的有情人才能終成眷屬。”
張子乾反手握住上官羽寧的手︰“為了你,我可以舍去權勢利義。但我不能為了你,而負了大玄的山河與將士。”
“說到底,這大玄還是我打下的疆土。”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上官羽寧忽的吟了一首詩。
“什麼?”張子乾沒听清。
她長舒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反問道︰“大散關城在哪里?”
晴兒听的直皺眉頭,她從來沒听過還有這麼一座城。
張子乾看向北方︰“大散關城在極北之地,極寒極苦,橫亙在雪山與草原之間。”
上官羽寧歪頭看著他,輕笑道︰“雪山與草原,這等風景,籠中雀從不曾見過。”
張子乾听出了她話中的意思,斷然拒絕道︰“那里太苦也太冷了,我不能讓你跟我一起去那里。”
“留在皇城中或者去幽蘭城,等著我。”
听到此話,上官羽寧一把推開眼前人,眼淚止不住的又流了下來,她哭喊道︰“我等的已經夠久了!我真不想再等了!”
“我已經等過你一次了,不會再等你一次了!”
張子乾一見姑娘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頓時有些慌了,顯得手足無措︰“你……你……我……唉。”
“我就要跟著你!”上官羽寧擦著眼角的淚,梗著脖子,強橫說道。
“那里真的很苦,別說錦衣玉食了,連溫飽都做不到。”張子乾還在勸道,“我不想讓你跟著我一起吃苦。”
“小姐,要不然別去了,就去幽蘭城,也挺好的。”晴兒也在一旁勸道。
“我不是什麼籠中的金絲雀!”上官羽寧紅著眼,“我可以當你身邊的麻雀!”
“子乾求你了,別把我從一個籠子又送到另一個籠子,我寧願去當一只出逃的麻雀。”
張子乾啞然,不知道還能怎麼說。
他伸手去拉上官羽寧的手,卻被姑娘直接甩開,含淚的眼眸瞪著自己。
晴兒無奈,自己是不想去那座孤城的,但如果小姐要去,自己願意跟著。
良久,張子乾開口問道︰“想好了?”
上官羽寧認真點頭︰“我就要跟著你。”
張子乾說道︰“羽寧,走吧,去那座大散關城。”
上官羽寧轉身對晴兒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丫頭,輕聲說道︰“晴兒,你就別跟著去了,你給我當了十幾年的丫鬟,我今日還你自由身。”
“那行囊中還有不少首飾,你且拿去當了吧,換得了些錢,好在這城中做些生意。”
晴兒從行囊中翻出一根黃綢布包裹的竹笛,遞給小姐。
上官羽寧笑了笑,接過竹笛。
“嗯,走吧。”晴兒背著行囊,向前邁出一步。
“你要去哪兒?”上官羽寧一愣。
“小姐要跟著姑爺,我管不著。”晴兒回頭燦爛一笑,“晴兒要跟著小姐,小姐也管不著。”
死丫頭……張子乾望著那個背著大大行囊的嬌小身影,有些改觀對這丫頭的看法。
他牽起上官羽寧的手︰“該走了。”
上官羽寧點點頭,將竹笛掛在腰間。
清晨的陽光下,一行三人向皇宮外走去。
張子坤倒是很守信用,一路暢通,一路恭敬,無人所攔。
只是皇宮門口,一個老太監早已等候多時。
張子乾隔著老遠就望見那個老太監了,不由眉頭一皺,拉著上官羽寧的手,叫住前面的晴兒,緩緩停步。
“公公?”張子乾警惕著看那個老太監,“你是來攔我的?”
空行公公靠在城門上,大口飲酒,喝的酩酊大醉,並未作答。
張子乾松開姑娘的手,又上前一步。
瞬間,空行公公睜開一雙醉眼,身形快如閃電,一醉千里遠,閃身來到張子乾身前,一拳帶著酒氣轟出。
張子乾被這酒氣燻的頭暈,根本沒反應過來,便已被近身一拳轟在胸口。
他直接在寬大的宮道上倒滑出去,雙腳犁地數十丈,犁出一條溝壑。
張子乾悶哼一聲,調整身形,極速站定。
空行公公此時酒已醒了三五分,醉笑道︰“好小子,果真長天階了。”
張子乾冷冷看著這個老太監,對晴兒輕聲說道︰“你帶著你家小姐先出城去。”
“別打了,別打了。”空行公公連忙擺手笑著,“你看你,試試你斤兩罷了,怎麼還急眼了?”
張子乾手中出現了一桿由真氣凝聚的大槍,槍尖直指老太監︰“試試我的斤兩,公公下手可沒輕沒重的。”
老太監砸吧了砸吧嘴,從腰間解下一壇酒,遠遠拋給張子乾。
張子乾用槍尖挑起酒壇,微微一怔,不由問道︰“這干什麼?”
“好酒!頂了尖兒的好酒!”空行公公目光落在那壇酒上,滿眼盡是心疼,“小心點兒,別摔了,三百年的女兒紅,還是那位大平國師親手釀的,喝一壺就少一壺!”
張子乾槍尖上挑,酒壇順著槍桿滑落,他接住酒壇,笑問道︰“這算什麼?”
“還能算什麼?”空行公公沒好氣道,“算我給的喜酒唄!”
“跟人家姑娘在一起了,就記得對人家姑娘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