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細密如織,斜斜地打在公園的長椅上,陸謙然蜷縮的身影被淋得模糊不清。遠處秋千架上,幾個孩童的笑聲穿透雨幕,在他耳畔碎成細沙。他十指緊扣,掌心沁出冷汗,潮濕的襯衫貼著後背,像一張掙脫不掉的網,緊緊束縛著他。此刻,他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的暴雨夜,母親拖著行李箱消失在樓道盡頭的背影,同樣是這般決絕。
那個掛著塑料聖誕樹的客廳,曾是他最後的庇護所。可這一切,都被父親摔碎的玻璃杯打破了。玻璃杯在瓷磚上綻開雪白的花,母親的哭喊聲與電視新聞混成刺耳的噪音。陸謙然躲在臥室門後,指甲在門框上劃出月牙形的白痕。他的心隨著那破碎的玻璃杯一起破碎,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崩塌。直到某個清晨,桌上半涼的牛奶旁躺著離婚協議書,客廳的聖誕樹歪倒在牆角,紅綠交織的彩燈纏住他懸在空中的手。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後來那些日子像被浸在墨水里,一片漆黑。放學路上,他總是繞開小區花園,因為害怕看見別的孩子趴在父親背上摘桂花,那一幕幕溫馨的畫面刺痛著他的眼楮。課桌里塞滿同學傳閱的紙條︰“听說他爸媽都不要他了。” 這些字眼像一把把利刃,深深扎進他的心里。最怕的是班主任讓填家庭情況表,鋼筆懸在 “監護人” 欄上方,洇開的藍墨水像一滴淚,滴落在他的心上。某個深秋的傍晚,他在儲物櫃發現被撕碎的校服,原本縫著母親手繡的白玉蘭,此刻碎布片散落成雪,就像他的童年,被撕扯得支離破碎。
初二運動會的陽光格外刺眼。當他抱著接力棒縮在跑道角落時,後排男生突然大聲說︰“這種怪胎也配參加比賽?” 周圍的笑聲像潮水般漫過耳際,掌心接力棒的木紋深深嵌進肉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和孤獨。那天,他躲在體育館後門哭了整整兩節課,夕陽把影子拉長得像條斷了脊梁的狗。
如今,他早已習慣將書包帶勒進肩胛骨,習慣在課間低頭翻看泛黃的書頁。走廊里此起彼伏的談笑聲在他周身織成透明的繭,唯有暴雨天會讓他失控地坐在公園長椅,任雨水模糊眼眶。那些被撕碎的校服、被遺棄的童年,終究在歲月里凝結成冰稜,懸在心房最脆弱的位置。
暮色漸濃時,他起身走向地鐵站。積水倒映的街燈碎成星星,落在他單薄的肩上。前方廣告牌滾動播放親子游廣告,歡聲笑語在雨中模糊成彩色光斑。陸謙然忽然停下腳步,喉嚨里哽著某種說不清的鈍痛,或許是某個被遺忘的清晨,母親曾蹲在花壇邊,教他辨認沾著露水的三葉草。那時的母親,眼神里充滿了溫柔和關愛,而如今,這樣的畫面只能在他的回憶中出現。
家庭的破裂,對陸謙然來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將他那原本就不完整的童年撕扯得支離破碎。那段日子,黑暗而漫長,仿佛無盡的深淵,讓他不斷墜落。童年的陰影如同一層厚重的濃霧,始終籠罩在他的心頭,使他漸漸變得孤僻而冷漠。他像是被世界遺忘的角落,獨自承受著那份痛苦與無助。
他知道,自己無法改變過去,只能帶著這份傷痛繼續前行。在未來的日子里,他或許會遇到新的朋友,或許會有新的生活,但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被撕碎的童年,那些曾經帶給他的痛苦和無奈。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走出陰影,迎接屬于自己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