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著,就見林福領著一位身著青布棉袍的老者走進院子,老者手中提著一個舊書箱。“清兒姑娘,秦怡姑娘,這位便是許先生。”林福笑著為她們引薦,臉上滿是熱忱,“許先生原是縣學的教諭,如今告老還鄉,听聞咱們要教女子讀書識字,特意趕來相助。”
許先生拱手行了一禮,目光溫和地掃過院子里正在晾曬衣物的女子們,輕輕撫著胡須,語調平和卻堅定地說道︰“女子能識文斷字,明白事理,總比渾渾噩噩過日子要強得多。往後便由老夫來教她們念書,只盼她們能知曉是非對錯,明辨善惡,也算是為自己積攢些功德。”
林清兒與秦怡趕忙還禮,態度恭敬,引領著許先生去查看早已收拾好的學堂。院子里的女子們瞧見來了新先生,紛紛停下手中活計,好奇地投來目光。
她們眼神中既有初來乍到的拘謹,又因出身窮苦百姓家,隱隱透著對識字讀書的渴望。那渴望如同在寒夜中閃爍的微光,雖微弱卻滿含希望。
秦怡看著這一幕,輕聲對林清兒說道︰“你瞧,原以為會手忙腳亂,如今一切倒都順順利利。等她們學出成績,說不定真能如你所願,活出別樣人生。”
林清兒望著眾多女子的身影,又看向學堂方向,輕輕點頭,目光中滿是期許,緩緩說道︰“總會好的。咱們給了她們安身立命之所,她們也定會憑借自身本事,守護好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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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壁城內,寒霧猶如一層厚重的紗幕,尚未完全散盡,凜冽的北風裹挾著雪沫子,狠狠抽打在城牆上,發出嗚嗚的悲號。就在這般惡劣的天氣里,兵馬已然開始集結。
校場上的積雪被密集的馬蹄和匆忙的腳步反復碾踏,變得泥濘不堪,然而,這泥濘卻絲毫掩蓋不住甲冑踫撞發出的鏗鏘之聲。一隊隊騎兵緊緊裹著披風,那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們牽著噴著白氣的戰馬,在場地邊緣待命。手中長兵斜指地面,鋒刃上凝著薄冰,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幽光。
城樓上的號角聲被狂風扯得有些飄忽不定,卻依舊頑強地穿透霧氣,將集結的號令清晰地傳向城內的每一個角落。這般緊張的光景,任誰都能敏銳地察覺到,一場突擊行動已然如箭在弦。
經過十來日的反復權衡與精心籌謀,秦王李世民終于下定了決心︰柏壁城已無法再繼續堅守下去了。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呼嘯的北風卷著雪片,城牆被凍得如同巨大的冰砣。營中兵將們大多身著單薄的甲冑,夜里即便裹著破舊的氈片,也難以抵擋徹骨的寒氣。
患病的人數與日俱增,更令人揪心的是,從昨日起,已有不少兵卒風寒纏身,高熱不退,最終在痛苦中不治身亡。
校場邊的臨時傷棚里,壓抑的咳嗽聲此起彼伏,還夾雜著幾分令人窒息的死寂與沉重。抬尸的兵卒腳步踉蹌,他們將白布裹著的軀體抬往城外雪地掩埋時,鐵鍬插進凍土發出的沉悶聲響,狠狠割在每個人的心上,讓人心有余悸。
李世民望著營中升起的寥寥炊煙,心中明白,再這樣守下去,不等宋金剛率軍攻城,光是這嚴寒與疫病,就足以讓這支軍隊徹底分崩離析。
就在昨日,就連一向堅決反對涉險出戰的房喬,也遞上了請戰的文書。他雙手捧著那份墨跡未干的文書,神色凝重地站在帳中,眉頭緊鎖,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焦灼與決然︰“殿下,臣深知出戰凶險萬分,可眼下死守孤城,與坐以待斃又有何異?與其眼睜睜看著士卒們一個個在嚴寒與疫病中凍斃病亡,倒不如放手一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帳外的風雪聲愈發猛烈,卷著如嗚咽般的風聲,惡狠狠地撲在帳幕上,仿佛在為營中日益嚴峻的處境施加著催命般的壓力,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今日全軍集結,準備畢其功于一役的悲壯決議。
整個帥帳內,先前的猶豫與爭執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的肅殺氛圍……
辰時五刻,三通軍鼓如雷霆般轟然響起,聲浪排山倒海般穿透漫天風雪,在柏壁城的每一個角落久久回蕩。
全軍將士早已整裝待發,甲冑在雪光的映照下泛著冷硬而威嚴的光澤。那些裹著繃帶、面色蒼白的傷病士卒,也都強忍著傷痛,拄著槍桿勉力站直身子。
沒有人願意留在這座注定守不住的孤城里坐以待斃,哪怕拖著病弱之軀,也要跟著大軍奮力一搏,去爭取那渺茫的生路。
校場上的積雪被踩踏得堅實如鐵,馬蹄不斷刨著凍土,噴出的白氣與空中的雪沫交織在一起,整支隊伍猶如一柄經過寒鐵千錘百煉的利刃,只待一聲令下,便將刺破這漫天風雪。
辰時七刻,李世民身披玄色披風,手持長槊,身姿挺拔地立于校場高台之上。寒風如刀,卷著雪粒無情地打在他堅毅的臉上,披風下擺被吹得獵獵作響。然而,他始終目光如炬,冷靜而威嚴地掃過台下整裝待發的軍陣。
甲冑上凝結著冰碴,兵卒們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迅速連成一片,就連那些患病的兵卒也都咬緊牙關,挺直了脊梁,展現出頑強的意志。隨著他將長槊用力向前一指,槊尖如同一道凌厲的寒芒,劃破風雪,堅定地指向城外,低沉而有力的號令順著風清晰地傳向四方︰“出戰!”
話音剛落,他猛地翻身躍上早已備好的戰馬,玄色披風在雪地里劃出一道利落而決然的弧線。戰馬揚蹄嘶鳴,如同一頭咆哮的猛獸,踏碎了地上的薄冰,率先朝著城門方向迅猛沖去。
身後,大軍如洶涌的洪流般緊隨其後,甲冑踫撞聲、馬蹄踏地聲、風雪呼嘯聲交織在一起,沖破了柏壁城的死寂與沉默,浩浩蕩蕩地朝著城外奔涌而去………
而此時,林元正身著厚裘,騎著戰馬,正小心翼翼地渡過結冰的河面。
馬蹄輕輕踩在厚實的冰面上,發出細碎而輕微的咯吱聲,他不時勒緊韁繩,輕聲安撫著戰馬,讓馬放慢腳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謹慎,生怕稍有不慎便會踏破冰層,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寒風卷著雪沫子,惡狠狠地打在裘衣上,然而,這凜冽的寒風卻擋不住他掌心滲出的細密汗珠。這河面是抄近路的關鍵,卻也是眼下最險峻的一關。
麾下的輕騎在劉長宏的帶領下,正分散開來,謹慎地擇路渡河。出征之前,每人都配備了一副精鋼甲冑,兩套填充了足量羽絨的棉服,一路上行軍的吃食也從未短缺。
如今這五千多人,雖在踏著結冰河面渡河時難免小心翼翼,但個個身姿挺拔,精神抖擻。甲冑在雪光下泛著冷亮而堅韌的光澤,絲毫不見凍餒之態,反倒透著一股蓄勢待發的銳利氣勢。
劉長宏勒馬立在河岸邊,目光如鷹隼般先掃過正在有序渡河的隊伍,抬眼望向西北方向,那里,便是李唐大軍駐守的柏壁城,相距不過數十里地。
撒出去的斥候早已探明周遭動靜,昨日最後一批回報說,李唐與劉武周的兵馬仍在柏壁城外對峙,雙方大營隔著數里雪地遙遙相望,氣氛緊張,誰都沒有貿然開戰的跡象,仿佛都在等待著對方先露出破綻,從而一舉發動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