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漫過病房的百葉窗,顧繁星就已經踩著棉拖在地板上踱步。
她手里捏著個秒表,表盤上的數字跳動得像她的心跳——今天是裴洛南嘗試獨立站立的第三天,按護士的評估,再過幾天,他就能自己扶著牆走了。
“在數地磚?”裴洛南的聲音從床上傳來,帶著初醒的沙啞。他半靠在枕頭上,目光落在她緊繃的側臉,眼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顧繁星猛地轉身,手里的秒表“啪”地按停“護士說今天可以增加站立時間,我在算間隔多久合適。”她走到床邊,語氣透著刻意的公事公辦,“先坐起來適應五分鐘,我去拿血壓儀。”
他配合地挪動身體,卻在她轉身時輕輕“嘶”了一聲。
顧繁星的腳步立刻頓住,回頭時看見他正蹙著眉按揉膝蓋。
“怎麼了?”她快步走回去,伸手想掀開被子查看,“是不是昨晚翻身扯到傷口了?”
“沒事。”他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袖滲進來,“老毛病,陰雨天膝蓋會酸。”
顧繁星這才注意到窗外飄起了細雨,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涼意。
“我去找護士拿理療儀。”她抽回手,語氣依舊硬邦邦的,可轉身時腳步卻放得很急。
等她捧著理療儀回來,卻看見裴洛南正單腳站在床邊,試圖去夠床頭櫃上的水杯。他的身形晃了晃,像株被風吹得傾斜的樹。
“你干什麼!”顧繁星嚇得把儀器往桌上一放,沖過去扶住他的腰。他的襯衫下隔著紗布,能摸到溫熱的皮膚,還有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傷疤輪廓。
“想喝水。”他順勢靠在她肩上,呼吸拂過她的頸窩,“不想總麻煩你。”
“麻煩我不是應該的嗎?”她扶著他慢慢坐下,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委屈,“你忘了是誰說‘至少等自己能下床’?”
他看著她泛紅的耳根,低笑出聲“是,該麻煩你。那現在,能勞煩顧小姐幫我倒杯水嗎?”
顧繁星轉身倒水時,耳根燙得能煎雞蛋。她知道自己不該較真,可那句“等自己能下床”像根救命稻草,讓她在搖擺不定的心思里找到了支點——只要他能自己走了,她就能走得理直氣壯。
下午的康復訓練,護士特意來指導動作。
裴洛南扶著牆站得筆直,右腿微微彎曲,按醫囑練習屈膝動作。
顧繁星站在三步外,手里捏著個筆記本,筆尖懸在紙上,卻一個字也沒寫——他的動作比昨天穩了太多,連護士都笑著說“照這進度,周末就能獨立走路了”。
“休息十分鐘,再練一組。”護士走後,顧繁星合上筆記本,語氣盡量平淡。
他轉過身,額角滲著細密的汗,卻沖她笑“幫我擦下汗?”
她從抽屜里抽出紙巾,遞過去時被他攥住手腕。他將紙巾按在她掌心,引導著她的手往自己額角擦“沒力氣。”
指尖觸到他溫熱的皮膚時,顧繁星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
紙巾飄落在地,兩人的影子在牆上重疊,被窗外的雨絲切割得忽明忽暗。
“自己擦。”她別過頭,聲音發緊。
他沒再堅持,只是彎腰去撿紙巾時,動作故意慢了半拍。膝蓋踫到床沿發出輕響,顧繁星果然立刻轉身扶住他“都說了別逞強!”
“看來還是離不開你。”他看著她慌亂的眼神,眼底的笑意像浸了水的棉花,軟得發沉。
顧繁星去打飯回來時,看見裴洛南正扶著牆慢慢挪動腳步,一步,兩步,三步……竟走到了窗邊。他真的做到了,比她預期的還要早。
“你……”她張了張嘴,喉嚨像被堵住似的。
他轉過身,臉上帶著點得意“剛試了試,好像沒那麼難。”
顧繁星看著他扶在牆上的手,突然明白他剛才的練習根本沒留力。心里那點好不容易攢起期待,瞬間被說不清的失落淹沒。
“恭喜。”她聲音干巴巴的。
他走到她身後,呼吸落在她發頂“怎麼不高興?”
“沒有。”她往旁邊挪了挪,避開他的靠近,“你好了,我也能早點……”
“早點什麼?”他追問,語氣里帶著刻意的明知故問。
“早點……回考古隊。”她不敢看他的眼楮,她知道這話很傷人,可不說出來,她怕自己會徹底淪陷。
“考古隊那邊,我已經幫你請了長假。”他的聲音很平靜,“醫生說你腳踝的舊傷需要復健,正好在市里方便治療。”
顧繁星猛地回頭“你又擅自做主!”
“是孔浩宇辦的,他說你上次在青川縣扭到腳,一直沒好好治。”他看著她泛紅的眼眶,語氣軟下來,“就當……陪我把傷養好,也算扯平了。”
她被堵得說不出話。他總能這樣,用最溫和的語氣,布下最讓她無法拒絕的局。
夜里,顧繁星被雷聲驚醒,看見裴洛南的病床空著,心猛地一沉。
她抓起枕邊的手電筒,剛走到門口就撞見他扶著牆往洗手間走,腳步在濕滑的地板上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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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她沖過去扶住他,手電筒的光落在他臉上,看見他臉色發白。
“做了個噩夢。”他的聲音帶著點顫抖,“夢見洪水把你卷走了。”
顧繁星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顧繁星被一陣輕微的響動吵醒。
她睜開眼,看見裴洛南正站在床邊穿拖鞋,動作雖然還有點僵硬,卻已經不需要扶東西。
“早。”他沖她笑,眼底帶著點邀功的意味。
顧繁星看著他,突然想起護士說的“再過兩天就能獨立走路”。
“今天練扶牆走全程”她語氣盡量自然。
“好。”他應著,卻在轉身時“哎喲”一聲,整個人往衣櫃方向倒去。
顧繁星嚇得扔了被子沖過去,在他撞上門前扶住他。
他的重量壓在她肩上,帶著溫熱的體溫“腳滑。”
她低頭看見地板上的水漬,是拖地後沒擦干的痕跡。可他剛才明明繞開了那片濕區——又是故意的。
“裴洛南,你故意的!”她氣鼓鼓地推開他,卻在看到他掌心的擦傷時,火氣瞬間消了大半。那是剛才扶牆時被蹭破的,滲著細密的血珠。
“不是故意的。”他看著她拿出碘伏棉簽,語氣帶著點委屈,“就是想快點好起來,讓你……讓你能放心。”
顧繁星的動作頓住。棉簽懸在他掌心上方,看著他眼底的認真,突然覺得那些“故意”好像也沒那麼可恨。
她低下頭,輕輕幫他處理傷口,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慢點也沒關系。”
他看著她認真的側臉,嘴角悄悄揚起。
窗外的雨停了,陽光透過雲層照進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他知道她還在等,等一個離開的理由。可他不急,因為他早已在她身上,埋下了幾個不能離開的理由。
這場關于康復與逃離的拉鋸戰,他注定是贏家。不是因為算計,而是因為她眼里的在意,從來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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