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樹的花期比預想中長,粉白的花瓣綴滿枝頭,連空氣里都飄著清甜的香氣。吳畏坐在樹下的石凳上,看張起靈用竹刀修理石榴樹的枯枝,陽光透過花瓣落在他身上,像是鍍了層淡淡的光暈。
“吳邪說要帶他小佷子來拍全家福,”吳畏剝著李鐵柱剛送來的糖蒜,酸甜的味道混著梅香,格外開胃,“還說要穿你上次在長白山穿的那件貂皮大衣,說拍出來威風。”
張起靈放下竹刀,指尖沾著些樹汁︰“太沉。”他走到吳畏身邊坐下,自然地接過他手里的糖蒜,“穿棉襖就行。”
“他就是想顯擺。”吳畏笑著說,“自從知道石壁上的故事,他天天拿著相冊跟人說,‘看到沒?這是我小哥,張家最後一任族長’,听得我耳朵都起繭子。”
張起靈沒說話,只是把剝好的糖蒜遞給他。梅風吹過,花瓣簌簌落下,落在兩人的發間、肩頭,像場溫柔的雪。吳畏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沒有倒斗的驚險,沒有使命的沉重,只有陽光、花香,和身邊這個人安穩的呼吸。
傍晚,吳邪果然帶著全家來了。小家伙穿著件紅色的小棉襖,像個年畫娃娃,一進門就撲向梅樹,抱著樹干喊︰“開花了!開花了!”他奶奶跟在後面,手里提著個食盒,里面是剛做的桂花糕。
“快嘗嘗我的手藝,”吳邪的媳婦把桂花糕擺在石桌上,“秀秀說你們愛吃甜的,特意多加了桂花。”
霍秀秀和小花也來了,霍秀秀手里捧著個精致的盒子,里面是她新得的翡翠鐲子,非要給吳畏戴上︰“這鐲子跟你的雙玉很配,都是暖色調的,戴著顯氣色。”
李鐵柱扛著他的相機,忙前忙後地指揮大家站位︰“吳三省叔您往這邊點,對,靠近梅樹!小花你別總板著臉,笑一個!”他突然把鏡頭對準吳畏和張起靈,“你們倆靠近點,對,就這樣,自然點……”
快門按下的瞬間,梅風吹過,漫天的花瓣落在眾人身上。照片洗出來後,掛在吳山居的正廳——吳三省坐在中間,手里拿著個茶杯,笑得一臉慈祥;吳邪抱著他的小佷子,小家伙正伸手去夠張起靈的黑金古刀;小花和霍秀秀站在旁邊,相視而笑;李鐵柱半蹲在最前面,比著個傻乎乎的剪刀手;而吳畏和張起靈站在最後,靠得很近,張起靈的手搭在吳畏的肩上,兩人的嘴角都帶著淺淺的笑意,背景是盛開的梅樹,粉白的花瓣像永遠不會落下的雪。
入夏後,天目山的石室成了新的“景點”,但只有九門的核心成員知道入口。吳邪整理的《鳳麟秘史》成了搶手貨,打印了幾十本,分發給信得過的人,封面上印著梅樹下的全家福,下面寫著行小字︰“所有的秘密,最終都是為了守護”。
張起靈的日記越寫越厚,竹簡已經用了三卷,上面除了日常瑣事,還多了些素描——有時是吳畏啃凍梨的樣子,有時是李鐵柱炒菜的背影,有時是吳邪被他兒子纏得沒辦法的窘態,線條簡單,卻透著股說不出的溫柔。
吳畏偶爾會翻他的日記,看到某頁畫著兩只手,手背上分別紋著鳳凰和麒麟,指尖相觸的地方畫著顆小小的心,旁邊寫著“長安”二字,突然覺得,所謂的終極,所謂的永恆,不過是這兩個字而已。
七月的某個午後,暴雨突至,西湖的水面上漲了不少,連吳山居的青石板路都積了水。吳畏和張起靈坐在屋檐下,看雨珠從梅樹的枝葉上滴落,砸在積水里,濺起一圈圈漣漪。
“霍秀秀說,西沙的龜甲又顯靈了。”吳畏翻著手機里的照片,龜甲的紋路亮起時,海面上出現了奇怪的漩渦,“專家說那是‘時空的回響’,是創世玉在修復最後的裂痕。”
張起靈的指尖劃過窗台上的墨玉,定魂絲在里面緩緩流動︰“還有三個月,裂痕就能徹底愈合。”他抬頭看向窗外的雨幕,“到時候,就再也不用擔心了。”
“是啊,”吳畏嘆了口氣,卻笑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地闖古墓,再也不用對著機關陷阱動腦筋,以後的日子,就只剩下喝茶、下棋、看孩子……”
“還有種梅樹。”張起靈補充道,“明年再種棵玉蘭,春天開花,很香。”
“好啊。”吳畏靠在他肩上,听著雨聲和雙玉的輕響,“再種棵枇杷,秋天能結果。”
“嗯。”
“還要種棵銀杏,冬天葉子黃了好看。”
“好。”
雨漸漸小了,陽光從雲縫里鑽出來,給院子里的積水鍍上一層金輝。神樹的幼苗已經長得和石榴樹一般高了,枝椏上結了幾個小小的青果,像無數只眼楮,在看著這對在屋檐下低語的人。
吳邪帶著他的小佷子冒雨跑進來,孩子手里拿著個剛摘的蓮蓬,蓮子上還帶著水珠︰“鳳凰叔叔,麒麟叔叔,吃蓮子!”
吳畏接過蓮蓬,剝出顆蓮子,塞進孩子嘴里︰“甜嗎?”
“甜!”小家伙咯咯笑著,爬到張起靈腿上,指著他腰間的雙玉,“這是什麼?能給我玩玩嗎?”
“不能。”張起靈把孩子抱起來,放在腿上,耐心地解釋,“這是鳳凰和麒麟的家,丟了,它們就無家可歸了。”
“那我給它們蓋個小房子吧!”孩子認真地說,“用梅樹的樹枝蓋,很漂亮的!”
眾人都笑了,雨聲混著笑聲,在濕漉漉的空氣里蔓延,像首溫柔的歌。
深秋時,創世玉的最後一道裂痕愈合了。消息是張起靈最先感知到的,那天清晨,他突然叫醒吳畏,說︰“結束了。”
“什麼結束了?”吳畏揉著眼楮,還沒睡醒。
“所有的裂痕,所有的危險。”張起靈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種如釋重負的輕松,“創世玉說,謝謝我們。”
那天,吳山居的院子里,三棵樹同時開了花——石榴樹開出了細碎的紅花,神樹的枝頭綴滿了淡紫色的小花,連梅樹都反常地綻放了,粉白的花瓣與前兩者交相輝映,像場跨越季節的盛宴。
吳邪特意帶著相機來拍照,嘴里不停念叨︰“太神奇了,這一定是吉兆!”他的小佷子已經會跑了,在花樹下跑來跑去,抓著飄落的花瓣往張起靈的口袋里塞,說是“給麒麟叔叔的禮物”。
李鐵柱殺了只自己養的雞,炖了鍋雞湯,香味飄滿了整條街。吳三省帶來了他珍藏多年的酒,說是要慶祝“天下太平”。小花和霍秀秀帶來了新茶,泡在杯子里,茶色清亮,帶著股雨後的清香。
眾人圍坐在花樹下,舉杯相踫。酒杯踫撞的輕響里,有雲頂天宮的風雪,有秦嶺神樹的花開,有西沙海底的藍光,有昆侖墟的星空,有長白山的雪獅,有天目山的瀑布,還有這一路來的所有相遇與相守。
吳畏看著張起靈,他正低頭給孩子剝雞腿,側臉在花影中柔和得像幅畫。雙玉貼在胸口,帶著創世玉的溫度,和張起靈的心跳一起,平穩而有力。
他知道,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明年的梅樹還會開花,後年的石榴還會結果,吳邪的孩子會長大,李鐵柱的菜館會開得更紅火,小花和霍秀秀會有他們的孩子,吳三省的釣魚竿會釣上更大的魚……而他和張起靈,會一直守著這個院子,守著這些人,守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安穩,在柴米油鹽的煙火里,在花開花落的歲月里,把日子過成最平淡也最珍貴的模樣。
夜色漸深,花樹下的笑聲還在繼續。遠處的西湖上傳來游船歸航的汽笛聲,近處的茶館飄來夜間特有的安神香,李鐵柱的菜館里,最後一桌客人還在高聲談笑,說要“為這太平盛世干一杯”。
吳畏舉起酒杯,和張起靈的杯子輕輕一踫。
“敬長安。”他說。
“敬長安。”張起靈回應。
酒液入喉,帶著歲月的回甘,像這漫長而溫暖的一生。
梅樹的花瓣落盡時,吳山居的院子里多了個小小的秋千,是李鐵柱用梧桐木做的,繩結打得格外結實。吳邪的小佷子最喜歡在上面蕩來蕩去,銀鈴般的笑聲灑滿整個院子,驚得石榴樹上的麻雀撲稜稜飛走,又繞著神樹的枝頭盤旋,舍不得離開這熱鬧。
“這孩子,精力比他爹還旺盛。”吳畏靠在門框上,看張起靈站在秋千旁,小心翼翼地推著孩子,生怕他摔下來。陽光落在張起靈的側臉上,鬢角的白發在光線下泛著柔和的銀光,竟比年輕時更多了幾分煙火氣。
“小花說要在院子里搭個葡萄架,”吳邪抱著胳膊站在旁邊,笑得一臉得意,“等秋天結了葡萄,就讓小家伙摘給我們吃,省得他總惦記石榴。”
說起石榴,去年結的果子還儲存在地窖里,被李鐵柱泡成了酒,說是“鳳凰酒”,喝了能強身健體。吳畏嘗過一口,酸甜中帶著淡淡的果香,確實比普通的果酒多了幾分醇厚。
入秋時,霍秀秀帶著她的未婚夫來了。小伙子是做地質研究的,看到神樹時眼楮都亮了,非要給它做個“體檢”,拿著儀器在樹下忙活了半天,最後得出結論︰“這樹的生命力比普通樹木強十倍,像是被某種能量滋養著。”
“那是自然。”吳畏晃了晃脖子上的雙玉,伴生石的光芒在玉體里輕輕流動,“它喝的可是創世玉的‘奶水’,能不強嗎?”
小伙子听得一臉茫然,霍秀秀笑著拍了他一下︰“跟你說了你也不懂,這是我們的秘密。”她湊近吳畏,壓低聲音,“下個月訂婚,你們可都得來啊,我奶奶特意交代了,要讓‘鳳麟雙玉’給我做證婚人。”
訂婚宴辦在李鐵柱的菜館里,滿滿當當擺了二十桌。吳邪的小佷子穿著新做的小西裝,像個小大人似的給客人倒酒,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吳三省喝多了,拉著張起靈的手絮叨︰“想當年在雲頂天宮,我還以為你要把吳畏拐去守青銅門……現在看來,是我老糊涂了。”
張起靈只是笑,給吳三省續上酒。吳畏坐在他身邊,看著他被眾人敬酒,臉上雖依舊沒太多表情,眼里的暖意卻藏不住。他知道,這個曾經孤單的人,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熱鬧。
訂婚宴的最後,霍秀秀的奶奶顫巍巍地走上台,手里捧著個錦盒,里面是顆瑩白的珠子——正是當年從石室撿走的記事珠碎片,如今被她用金托瓖成了吊墜。
“這珠子,該物歸原主了。”老太太把吊墜戴在霍秀秀脖子上,“鳳族和張家的故事,要靠你們年輕人繼續寫下去。記住,守護比擁有更重要。”
霍秀秀的眼淚掉了下來,點頭說不出話。台下的掌聲雷動,吳畏看著張起靈,發現他也在看自己,兩人的目光在喧鬧中相遇,像兩滴匯入大海的水珠,瞬間讀懂了彼此的心意。
冬天來臨時,吳山居的院子里又多了棵玉蘭樹,是張起靈親手栽的,就種在梅樹旁邊。下雪那天,吳畏和張起靈在樹下堆了個雪人,雪人戴著吳三省的帽子,穿著李鐵柱的棉襖,手里還拿著小花送的玉佩,笑得憨態可掬。
吳邪帶著他的小佷子來拜年,孩子已經會背《鳳麟秘史》里的句子了,奶聲奶氣地念著“鳳麟合,天下安”,逗得眾人直樂。李鐵柱炖了一大鍋酸菜白肉,鍋里的酸菜是他媳婦特意從東北寄來的,配上吳山居自釀的青梅酒,暖得人渾身都舒服。
“明年去西沙吧。”吳畏喝得微醺,靠在張起靈肩上,雪花落在他的發間,瞬間融化,“霍秀秀說那里的冬天不冷,還能潛水看珊瑚。”
張起靈點頭,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雪︰“再去看看龜甲。”
“好。”吳畏笑著說,“順便給雪獅帶點凍梨,它上次肯定沒吃夠。”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院子里的四棵樹都覆了層薄雪,像四個守護院子的精靈。遠處的西湖上結了層薄冰,隱約能看到有人在冰上滑冰,笑聲順著風飄過來,像串清脆的鈴鐺。
吳畏看著張起靈的側臉,在燈光下柔和得像幅水墨畫。雙玉貼在胸口,帶著創世玉的溫度,和張起靈的心跳一起,在這寂靜的冬夜里,平穩而有力。
他知道,這故事永遠不會有結尾。
就像這院子里的樹,會一年年長高;就像這西湖的水,會一年年流淌;就像身邊的人,會一年年變老,卻永遠在彼此身邊。從雲頂天宮到昆侖墟,從青銅門到吳山居,他們走過的路,遇到的人,經歷的事,最終都化作了這柴米油鹽的煙火,這花開花落的歲月,這平淡卻安穩的“長安”。
雪還在下,李鐵柱的菜館里依舊人聲鼎沸,吳邪的兒子在院子里追著雪花跑,吳三省在屋里哼著他年輕時的小調,小花和霍秀秀在低聲說著悄悄話……而吳畏靠在張起靈肩上,听著他沉穩的呼吸,感覺自己像是擁有了整個世界。
真好啊。
他在心里默念。
這樣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