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齊聲應和，沒有絲毫猶豫，調轉馬頭，便朝著那村莊的方向行去。
不多時，商隊便抵達了那處村莊。
眼前景象，比遠處看著更顯淒慘。
斷壁殘垣，焦黑的木梁歪斜欲倒。
空氣中還彌漫著血腥味。
十室九空，偶有幾間尚算完好的屋舍，也都是門戶大開，里面空空如也。
“有人嗎？”張菁勒住馬，揚聲問道。
過了片刻，才從一處倒塌了一半的院牆後，顫顫巍巍地探出幾個腦袋。
為首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臉上布滿溝壑，眼神渾濁而驚恐。
她身後跟著幾個面黃肌瘦的婦人和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
最大的也不過七八歲，小的還在襁褓之中，被母親緊緊抱在懷里。
他們看著張菁這群裝備整齊、精神飽滿的商隊，眼中充滿了戒備和不安。
張菁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老人家，我們是荒山來的商隊，路過此地。你們這是……”
那老婦人嘴唇哆嗦著，看了看張菁，又看了看她身後那些沉默而彪悍的護衛，帶著哭腔道︰“軍爺饒命，我們什麼都沒有了……”
“老人家，您別怕，”張菁翻身下馬，往前走了幾步。“我們不是來搶東西的，我們是來賣東西的。你看，我們帶來了糧食，很便宜的。”
她示意身後的信徒。
一個信徒立刻從馬車上扛下一袋沉甸甸的紅薯，“ ”地一聲放在地上。
“老人家，這是紅薯，還有土豆、玉米，都是上好的糧食，一石只要五十文錢！”
那老婦人听到五十文一石，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微光，但隨即又黯淡下去。
她猛地往後縮了縮，連連擺手︰“不，不，我們可沒錢買！我們一文錢都沒有了！”
她身後的一個年輕些的婦人也哽咽道︰“是啊，姑娘，我們村子真的沒錢了。前些天，那些天殺的兵匪，把我們村子搶了個底朝天，連，連屋頂的瓦片都想撬走！”
張菁眉頭微蹙︰“五十文一石，夠你們吃上好一陣子了。你們幾家合起來買一些，先度過難關也好。我們是荒山的商隊，山神娘娘慈悲，特意讓我們出來賑濟百姓的。”
那老婦人身旁，一個面色蠟黃、穿著破爛的中年漢子嘆了口氣，聲音沙啞︰“姑娘，我知道你們是好意。五十文一石，那是天大的恩情了！擱以前，這價錢做夢都不敢想！”
他指了指周圍的慘狀︰“可是，我們是真的連一文錢都拿不出來了！那些天殺的叛軍，挨家挨戶地搜，連藏在灶膛里的幾枚銅板都被他們翻出來了！”
“我們村子已經斷糧好幾天了，只能挖些野菜樹皮充饑，姑娘，你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還是請回吧，莫要沾染了我們這晦氣。”
其他村民也紛紛附和，臉上滿是絕望和滄桑。
“是啊，全被搶光了！”
“連孩子嘴里的半塊餅子都被搶走了！”
“那些畜生啊！”
張菁听著村民們的哭訴，眉頭皺得更緊了。
“叛軍？”她心中一動，“你們說的叛軍，可是那邊正在打仗的兩支隊伍中的一支？”
那中年漢子點點頭，眼中帶著恐懼︰“就是他們！具體是哪一支，我們也分不清，只知道他們凶得很，見東西就搶，唉！”
張菁心中疑惑更甚。
陳家軍素來號稱紀律嚴明，招攬奇人異士，目標是匡扶社稷。
雖然山神對這些凡俗的爭斗不甚在意，但信徒們行走在外，對各方勢力多少有些了解。
梁帝殘部更是打著清君側，復正朔的旗號，按理說也不該如此劫掠百姓。
難道是其中一方假借名義，或者軍紀敗壞到了如此地步？
她看著眼前這些面黃肌瘦、眼神空洞的村民，心中的怒火漸漸升騰起來。
山神娘娘讓他們出來行商，一是互通有無，發展荒山經濟。
二也是為了讓山神的光輝播撒到更遠的地方，庇佑更多受苦的百姓。
如今這些百姓就在眼前受苦，她豈能坐視不理？
張菁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她對那老婦人道︰“這位奶奶，你們別著急。既然是他們搶了你們的錢糧，我這就去替你們要回來！”
“啊？”
老婦人和周圍的村民們聞言，全都大驚失色。
“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啊！”那中年漢子連忙上前，想要攔住張菁。
“那邊可是有好幾萬人在打仗啊！刀槍無眼，你們這點人過去，不是白白送死嗎？”
“是啊，姑娘，那些兵爺殺人不眨眼的！你們千萬別過去！”
“你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可不能為了我們冒險啊！”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勸阻著，臉上寫滿了擔憂和恐懼。
他們雖然渴望糧食，卻也不願意見到這些好心人因此喪命。
張菁卻只是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凌厲。
“打仗又如何？”她提高聲音。“只要是搶了百姓的錢財，禍害了百姓的性命，那就都該受到教育！”
她猛地一揮手，聲音清越︰“大家伙都听到了嗎？這個村子的百姓遭到兵匪欺負，咱們現在就把這個仇給報回來！”
“是！”
身後那數十名看似商隊護衛的信徒們，齊齊應聲，聲勢竟有些駭人。
他們身上那股彪悍沉凝的氣勢瞬間勃發，不再是普通的商隊護衛，倒像是一支百戰精兵！
“隨我一同，前往戰場，討回公道！”
“是！”
信徒們沒有任何猶豫，翻身上馬，動作整齊劃一。
目光灼灼地看著張菁，只等她一聲令下。
那群村民們全都看呆了。
他們哪里見過這等陣仗？
這哪里是商隊，分明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啊！
他們心中驚疑不定，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來頭？還真的要去那數萬人的戰場上硬剛？
可就算是以一敵百的勇士，也不能這麼莽啊。這個商隊明顯也才幾十人，能對付得了數萬人嗎？
到時候別再因為他們，這個商隊被兩邊打仗的軍隊亂刀砍死！
村民們焦急不已。
張菁不再多言，調轉馬頭，一夾馬腹，當先朝著那喊殺聲震天的平原戰場沖去。
數十名信徒緊隨其後，氣勢洶洶，卷起一陣煙塵。
“哎！姑娘！”
“這可如何是好！”
村民們面面相覷，又急又怕。
那老婦人跺了跺腳，咬牙道︰“走！我們也跟去看看！這麼好心的人，可不能讓他們出事！”
“對！跟去看看！”
“說不定，說不定他們真能把我們的糧食要回來呢！”一個年輕的村民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于是，一群衣衫襤褸的村民，也顧不上疲憊和饑餓，互相攙扶著。
遠遠地跟在了張菁商隊的後面，朝著那血腥的戰場邊緣跑去。
他們心中既是擔憂，又隱隱帶著一絲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