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隨著梁玉，沿著田埂小路，向著荒山腳下走去。
不多時，前方隱約傳來陣陣喧囂，與田間的寧靜截然不同。
腳下的泥土路漸漸變成了平整的青石板。
道路兩旁，是些從未見過的廠房建築，高大而齊整。
有的煙囪正冒著滾滾濃煙，有的則傳出奇異的轟鳴。
“這，這些便是工坊？”
一位老臣看著眼前這番熱火朝天的景象，有些遲疑地問道。
在他印象中，一些小工坊多是些低矮擁擠的棚屋，何曾見過這般規模？
梁玉微微頷首，引著他們來到一座散發著灼熱氣息的巨大磚窯前。
這磚窯比他們見過的任何官窯都要龐大。
數個窯口正吞吐著熊熊烈火，熱浪滾滾，撲面而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泥土被燒灼後的特殊焦香。
“玉管事！”
一個身著短褂，滿面紅光，身材魁梧的漢子見梁玉到來。
連忙小跑著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恭敬行禮。
“您怎麼有空過來了？”
管事？
幾位老臣心中又是一動，互相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殿下竟還親自管理這些工坊！
當真是事必躬親，不辭辛勞！
梁玉清秀的臉上依舊帶著淺笑，語氣溫和。
“今日帶幾位大人過來看看。王隊長，近來磚石燒制得如何？可還夠用？”
那王隊長一拍胸脯，聲音洪亮。
“回管事的話，托山神娘娘和荒山那些大人的福。”
“咱們這新窯技術好，出磚快著呢！紅磚五日，青灰磚稍慢些，十日也足夠了！”
他指著旁邊堆積如山的磚塊，自豪道。
“供應各處新工坊和山下住宅區，綽綽有余！”
“什麼？”
席太傅聞言，險些驚掉了下巴。
“五日？十日？便能燒制成磚？”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言當真？”
另一位老臣也急忙追問，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老夫所知，燒制上好磚石，從和泥、制坯、晾曬到入窯燒制。”
“冷卻出窯，少則大半月，多則兩三月，方能成型啊！”
“是啊是啊！”其他老臣紛紛附和。
“而且觀此地磚石色澤純正，稜角分明，質地堅硬，絕非劣品！”
王隊長嘿嘿一笑，撓了撓頭。
“這個，小人也不太懂，都是荒山傳下的法子，說是改進了窯爐和配方，就能大大縮短時日。”
荒山！
又是荒山！
幾位老臣心中對那位素未謀面的荒山山神，敬畏之心不由得又深了幾分。
他們暗自思忖，這荒山的磚石產量如此驚人。
若是用于修築城牆、鋪設官道，那梁國的基建豈不是一日千里？
“這荒山工坊，當真有些門道！”一位老臣壓低聲音，對同僚感嘆。
“光是這燒磚的速度，便能省下多少人力物力！此乃國之利器啊！”
梁玉見他們面露驚色，心中了然。
卻不多做解釋，只是微微一笑。
“幾位大人，隨我來。”
她又引著眾人來到另一處更為巨大的廠房。
還未走近，便听到里面傳來 嚓 嚓、嗡嗡嗡的巨大聲響，震耳欲聾。
推開虛掩的大門，眼前的景象讓幾位老臣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齊齊停住了腳步。
只見寬敞的廠房內，數十台他們從未見過的巨大木制機器並列排開。
無數紗錠在機器上飛速旋轉，雪白的棉線如流水般匯聚。
機器的另一端迅速織成一匹匹平整細密的布料，緩緩卷起。
幾名身著統一藍色工裝的女工穿梭其間。
她們神情專注，動作麻利，將織好的布匹卷起來，放在旁邊的角落。
遠遠望去，這處角落已經擺成了一座小山。
“這，這是何物？”
一位老臣指著那些轟鳴的機器，聲音都有些發顫。
“一台機器，竟能抵得上數十名織女晝夜不休的勞作！”
“這每日能產出多少布匹？簡直難以想象！”
席太傅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府中的布料，多是采買自最好的綢緞莊。
那些織娘的手藝已是頂尖，但極為耗費時日！
這些布匹，竟然能和那些織娘的手藝相媲美了！
梁玉聲音清朗，蓋過了機器的喧囂。
“這是紡織工坊，運用的是水力驅動的紡織機。”
“山下百姓衣物，新一軍的軍服，皆出于此。”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不僅是棉布，麻布、葛布。”
“甚至一些簡單的綢緞，也能織造。”
幾位老臣只覺得自己的認知正在被一次次刷新。
水力驅動？這等奇思妙想，聞所未聞！
他們還未從紡織工坊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又被梁玉帶到了另一處彌漫著更加炙熱氣息的琉璃工坊。
坊內熱浪滾滾，數座高大的熔爐散發著滾滾的熱量。
工匠們赤著上身，汗如雨下，卻個個精神抖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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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大臣驚人的發現，這麼熱的地方，竟然還有幾隊女工在其中穿梭！
這些人手持長長的鐵管，從爐中挑出一團火紅的、仿佛岩漿般的琉璃液。
琉璃液在鐵管的一端，散發著妖異的光芒。
只見工匠們深吸一口氣，對著鐵管的另一端輕輕吹氣。
很快就熟練地旋轉、塑形。
不過片刻功夫，一件晶瑩剔透的琉璃杯盞、碗碟便已成型。
又被放在旁邊的退火窯中緩緩冷卻。
甚至還有幾名工匠合力，將琉璃液拉伸，壓平！
一大片平整光滑的琉璃板出現在眾人面前。
席太傅倒吸一口涼氣，眼楮瞪得像銅鈴。
“這，這是琉璃？”
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帶著濃濃的難以置信。
“竟能如此，如此輕易制成？”
另一位老臣也是瞠目結舌，喃喃道︰“琉璃啊！那可是價值千金，價比黃金，尋常富貴人家也難得一見的珍品！”
“便是宮中御用，也多是些小巧擺件，或是瓖嵌于器物之上！”
“這工廠怎麼如此富裕，竟然還成批制作？”
他們家中的琉璃器皿，哪個不是小心翼翼，當寶貝一樣供著？
生怕磕了踫了。
可在這里，琉璃仿佛成了尋常的泥巴瓦塊一般，任由工匠們揉捏！
梁玉看著他們震驚的模樣，唇角依舊是那抹熟悉的笑意。
“嗯，這是琉璃坊。”
她指著遠處一排新建廠房窗戶上瓖嵌的玻璃，解釋道。
“我們新建工坊的窗戶，都是用這種平面琉璃制作的。”
“陽光能直接透進來，照亮坊內，采光非常好。”
“工匠們做事也更看得清楚，不易出錯，精神頭也好。”
陽光透過那些明淨的琉璃窗，灑在廠房之內，確實顯得格外敞亮。
幾位老臣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些廠房的窗戶，果然都瓖嵌著這種前所未見的平面琉璃。
坊外的景致清晰映入眼簾，坊內的光線也遠勝過他們所知的任何糊紙窗。
梁玉頓了頓，又淡淡道。
“接下來，我們會逐步將所有工人宿舍的窗戶，也都換成這種琉璃窗。”
“山神娘娘說了，讓百姓們每日都能看見陽光，屋舍通透明亮。”
“有利于他們身心舒暢，少生疾病。”
“琉璃窗？”
“給工坊用也就罷了……”
“還，還要給那些尋常百姓住的宿舍用？”
一位老臣失聲驚呼，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席太傅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一百面大鼓同時敲響，徹底蒙圈了。
他自己府邸書房的窗戶，也不過是糊了層燕國運送過來的紙，這種紙的采光，在京中已經算是楚翹！
若是能換上這琉璃窗……
那該是何等敞亮通透，何等的，奢華！
可一想到那琉璃價比黃金，他就覺得肉疼不已。
便是他位列三公，也不敢如此鋪張！
然而，這一直被他們視為蠻夷之地的荒山，竟然要給那些普通工人裝琉璃窗？
這已經不是奢侈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到底哪里才是京城啊？怎麼覺得這群人，過的比他們這些官員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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