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府邸，書房。
窗外暮色更沉，幾點疏星仿佛點綴在墨藍色的天鵝絨上。
書房內，燭火跳躍，映照著上官青陰沉的臉龐。
身前，站著他最得意的幾名弟子。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還有一眾徒弟壓抑不住的憤懣。
“師父！那荒山來的人，也太過囂張跋扈了！竟然直接把幾位太醫押進天牢！”
一個年歲稍長、面容方正的弟子率先開口，聲音壓抑著怒火。
“她們一來，便將太醫院攪得天翻地覆！”
“視我等如無物！”
“沒錯！”另一個圓臉弟子也義憤填膺地附和。
“他們不過仗著左相和淑妃一起撐腰，直接太醫院作威作福！”
“還有那個什麼佟神醫，都沒怎麼听說過，譜倒是不小！”
“荒山那套防疫章程，聞所未聞，簡直是胡鬧！”
“什麼通風消毒戴布巾，若真如此簡單，瘟疫豈會成為不治之癥？！”
“今日若非師父您攔著，弟子真想沖上去與她理論一番！”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為上官青鳴不平。
他們自幼跟隨上官青學醫，視師父為醫道泰斗，何曾受過今日這般輕視與冷遇？
尤其是看著那些粗魯的荒山護衛，將師父幾位同僚像拖死狗一樣拖出去，更是讓他們覺得恥辱。
上官青端坐太師椅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眼底的冷意卻愈發深沉。
他听著弟子們的抱怨，並未言語。
這時。
一位年紀最輕，性格最為跳脫的小徒弟主動向前一步，清秀的臉蛋帶著一股沖動。
“師父！弟子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慕也握緊拳頭，眼中閃爍著不服輸的光芒。
“弟子不信那些人真有什麼通天本事！”
“我看那些規矩，多半是裝腔作勢，擺給天下人看的把戲！”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向師父。
“弟子願主動前去，為師父分憂！”
“假意和他們攀談，混入他們所謂的臨時病所看一看！”
“定要親眼瞧瞧，他們究竟用什麼歪門邪道在治病救人！”
“師父等著弟子找到證據，揭穿這些沽名釣譽之徒的真面目，讓他們原形畢露！”
慕也說得慷慨激昂，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揭露真相，揚眉吐氣的場面。
上官青聞言，敲擊扶的手指微微一頓。
他抬眼，淡淡地瞥了小徒弟一眼。
那眼神，帶著一絲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
“嗯。”
他從鼻腔里發出一聲輕哼，算是應允。
“如此，你便去吧。”
“多謝師父！”周林大喜過望，立刻躬身行禮。
其余幾位師兄見狀，紛紛圍了上來。
“小師弟，此去務必小心！”
“那些荒山之人看著就不好惹，你莫要沖動行事。”
“對，探听清楚便回，莫要與他們發生沖突。”
“小師弟，師兄等你回來，揭穿那些騙子！”
“祝小師弟馬到功成，早日凱旋！”
周林被師兄們簇擁著，只覺得熱血沸騰！
很快拱手作別，意氣風發地離開了書房。
看著小徒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上官青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水，又抿了一口。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去探探虛實也無妨。
他倒要看看，這些人究竟是真有本事，還是只會虛張聲勢！
然而，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從暮色四合，到夜深人靜，再到天邊隱隱泛起魚肚白。
整整大半天過去了。
書房里的燭火換了一輪，茶水也添了幾次。
慕也，卻始終沒有回來。
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師父，小師弟他……”
之前那位方臉師兄，此刻臉上早已沒了先前的憤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憂慮。
“都快天亮了，小師弟怎麼還沒回來？”圓臉師兄也急得在原地踱步。
“該不會，被那些荒山的人發現，給扣下了吧？”
“那些人行事粗暴，連太醫都敢直接拖走，小師弟若真落入他們手中……”
幾位師兄越想越是心驚，齊齊看向端坐不動的上官青。
“師父，這可如何是好？”
上官青的臉色也徹底沉了下來。
他也沒想到，慕也會一去不返。
難道真的被發現了？
那些荒山的人，警惕性如此之高？
他指節捏得微微發白，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片刻的沉默後，他看向另一位弟子李默，這個弟子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常拋頭露面。
“李默。”
“弟子在。”李默立刻上前一步。
“你去一趟。”上官青的聲音低沉而冷硬︰“去他們設立病所的地方看看，打探一下你小師弟的消息。”
“記住，只遠遠看著，莫要靠近，更不要暴露身份。”
“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回來稟報！”
“是，師父！”李默躬身領命，不敢有絲毫怠慢，轉身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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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氣氛愈發凝重。
剩下的幾位師兄，連大氣都不敢喘。
然而，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派去打探消息的李默，也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了蹤影。
兩個徒弟全都消失不見。
這下，連上官青都坐不住了。
“豈有此理！”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濺出幾滴。
在太醫院鑽研數十年，即便遇到多麼棘手的病癥，也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然而此時此刻，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他怒極反笑，眼神冰冷如霜。
“好！好一個荒山！好一群山野村夫！”
“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扣押我徒弟！”
他目光掃過剩下的幾位弟子，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們，全都過去看看，拿著我的腰牌！”
剩下的三名弟子聞言，心頭一凜。
但看到師父盛怒的模樣，也不敢多問，齊齊應聲︰“是！師父！”
“听著！”上官青走到他們面前，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叮囑。
“到了那邊，務必小心行事！仔細觀察！不可打草驚蛇！”
“重點查看他們的病所是如何布置的，那些所謂的大夫是如何診治的，用了什麼湯藥！”
“找到任何可疑之處，任何能夠證明他們是弄虛作假的證據，立刻記下！”
“找到證據之後，切記！萬萬不可逗留！馬上回來！”
“千萬！千萬不要被他們抓住任何把柄！”
上官青的語氣異常嚴肅，聲音帶了一絲急切。
“是！師父！我等明白！”
三名弟子連連點頭，眼中既有擔憂，也有憤懣。
師弟們接連失蹤，師父又如此震怒，他們定要完成任務，將功補過！
很快，三人就換上了灰撲撲的舊衣裳，互相打氣後，腳步堅定地離開了上官府邸。
書房內，只剩下上官青一人。
他站在窗前，看著外面逐漸亮起的天光，臉色陰晴不定。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右眼皮一直在跳。
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仿佛有什麼事情，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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