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剛蒙蒙亮，荒縣外面的土路上便揚起了塵土。
一支由十幾輛破舊板車組成的車隊，載著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男男女女，正緩緩駛來。
車輪“嘎吱”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
隊伍最前面，一個叫張老三的忻州漢子。
他胡子拉碴，眼神渾濁，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瓦罐，後方背著女兒。
手里的瓦罐，是洪水過後的全部家當。
洪水沖垮了臨走的茅草房，淹死了所有家人，只留下他和一個剛會走路的女兒。
女兒，還是妻子拼命救下來的，讓他一定要好好照顧。
想到這里，張老三眼中就忍不住地落下淚水。
洪水無情，他只剩下女兒了啊！
若不是官府告示說忻州修建工廠，包吃住，還教手藝，他真不知該往何處去。
只可惜，忻州的工廠想要修建，還需要他和很多人來到傳說中的荒山和荒縣學習，才能徹底建立起來。
張老三不怕自己，他就是爛命一條，有什麼可怕的？他就是害怕唯一的女兒在路上餓死，或者染上什麼病。
“爹，餓……”後方的小女嬰有氣無力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張老三心一揪，摸了摸孩子干枯的頭發，啞聲道︰“快了，娃兒，到了荒山就有東西吃了。”
他其實自己也不信這番話，雖然忻州的官員一再保證，所有人來這里學習，都可以包吃包住。
但是作為失去一切的人，他怎麼敢多想呢？荒山的山神娘娘確實偉大，只是派遣一些信徒，就收了洪水，救了無數百姓們。
但人家的糧食，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啊！怎麼可能白白的送給他們？
張老三覺得到時候能有一些窩窩頭吃就不錯了，他打算把自己大半的本事都省下來，給自己女兒。
張老三繼續前行。
車隊里，像他這樣的災民不在少數。有萬來的，有崇州來的，都是那些家破人亡，走投無路的可憐人。
他們望著前方那座雲霧繚繞的大山，眼中既有對神明的敬畏，也充滿了對未知的忐忑。
傳說中的山神娘娘真的會收留，他們這些累贅，還讓他們學習真本事嗎？
終于，板車停在了荒縣外圍一個巨大的空地上。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集體失聲。
高大的圍牆，整齊的廠房，高聳入雲的煙囪正冒著滾滾濃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陌生的熱氣。
無數穿著統一靛藍色短打的工人，正排著隊走進一個個巨大的“屋子”。
“乖……乖乖……”這道聲音來自一位軍漢。
他就是來自新一軍的漢子，前段時間一直累死累活的在青州外圍訓練。
今天一大早教官就把他們拎起來，說新一軍和其他軍隊不同，說像他們這樣的士兵不能只顧著訓練，還得去外面干活，去荒山那邊學習要如何建設工廠！
到時候新一軍這邊駐扎的地方，也要建立起一個又一個工廠！
所以，這群漢子的代表們，就被派來了。
趙鐵柱以前都是在威武軍混過日子，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場面？
此刻驚得下巴都合不攏，“這，這是啥陣仗！難道安娘子，和那個厲害的白衣女子，都是住在這種地方？”
這哪里是荒縣？分明是一座正在轟鳴運轉的巨城！
人群騷動起來，充滿了敬畏和不安。
就在這時，空地入口處走來兩個人。
當前一人，正是昨日在新一軍校場大發神威的林安娘。
她依舊穿著那身靛青布裙，雙手負後，眼神平靜地掃過眾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跟在她身後的，是一位身著淡紫色衣裙的女子，容貌秀雅，氣質溫婉，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名冊。
正是負責荒山內外協調，擁有傳送能力的梁姝。
看到林安娘，人群中幾個剛從新一軍那邊過來維持秩序的士兵，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大氣都不敢喘。
昨日被“活菩薩”支配的恐懼，依舊深入骨髓。
趙鐵柱認出了林安娘，腿肚子一軟，差點跪下。
“這，這是昨日那位能捏碎磨盤的女管事！”他聲音發顫。
旁邊狗剩也臉色發白︰“俺的娘，她咋也在這？”
梁姝走到隊伍前，聲音溫和卻清晰︰“諸位遠道而來辛苦了。我是荒山管事梁姝，這位是林安娘管事。奉山神娘娘的命令，來這里接引諸位。”
她翻開名冊，開始點名︰“忻州張家村，張老三？”
“在，在！”張老三趕緊應聲。
“萬州王家莊，李寡婦？”
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怯生生地舉手︰“民婦在。”
她丈夫死于洪水，留下她和三歲小兒。
梁姝一邊核對，一邊示意身後幾個穿著同樣藍色工服的青年男女上前。
“核對完身份的，跟他們去登記處領取身份牌和生活用品，然後會有人帶你們去住處和食堂。”
流程清晰，井井有條。
林安娘站在一旁，目光掃視著這些新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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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到那些瘦骨嶙峋的孩子時，她那張素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難得地柔和了一瞬。
“動作快點。”她沉聲道，“食堂那邊，饅頭和肉湯都備好了。”
“肉，肉湯？！”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對這些餓了不知多少天的災民來說，“肉湯”兩個字，簡直比神仙咒語還管用！
剛才還忐忑不安的人們，此刻眼楮都綠了，恨不得立刻沖進食堂。
“排隊！不準搶！”幾個維持秩序的工人大聲喊道，但聲音很快被淹沒。
就在場面即將失控時，林安娘眉頭微皺。
她只是往前踏了一步，腳下的青石“ 嚓”一聲，裂開一道清晰的蛛網紋！
眨眼間又碎成粉末！
喧鬧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驚恐地看著她腳下的裂縫，又看了看她那雙看似普通的布鞋。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位管事，好像比傳聞中更可怕！
“按順序，一個一個來。”林安娘淡淡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誰敢插隊搗亂，今日的飯，都別想吃了。”
場面瞬間安靜下來，災民們你看我，我看你，乖乖地排起了長隊。
就連那些最刺頭的軍漢，此刻也老實得像鵪鶉。
開玩笑，飯都吃不飽的時候，誰敢跟一個能一腳踩裂青石板的“活菩薩”對著干？那不是找死嗎？
梁姝看著這一幕，無奈地笑了笑，繼續有條不紊地核對名冊。
“你們，帶著孩子的全都出列！”
一群漢子和婦人全都面色警惕，這是要做什麼？
“放松，既然你們願意主動來這里學習，自然不會虧待你們！”
“所有帶孩子的會給你們單獨安排房間，而且還會贈送兒童套餐，別害怕！”
梁姝解釋道。
一群災民听了，瞬間眼楮一亮。
還有這種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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