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比墨更濃,幾乎要將渡口那點昏黃的燈火吞噬。
荒蕪的河岸上,除了那口咕嘟作響的銅鍋,再無半點生機。
陳三娘和幾個伙計面面相覷,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兵刃上,眼神里滿是戒備。
這地方太邪門了,河是黑的,渡口是朽的,連鍋里煮的東西都帶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檀香。
柳念真死死抓著趙軒的衣角,牙關打顫,聲音細若蚊蚋“哥哥……那鍋里煮的,是人的壽命。”她天生靈感異于常人,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在那翻滾的白色細絲上,她分明看到了一張張模糊而痛苦的人臉,隨著熱氣升騰、消散。
趙軒的目光卻異常平靜,他掃過那個蹲在鍋邊,身穿褪色紅袍的年輕人。
此人看似慵懶,但十指修長,指甲縫里干淨得沒有一絲塵埃,攪動湯鍋的動作穩定而有力,仿佛攪動的不是什麼陽壽絲,而是一鍋凡俗的肉湯。
“來客自便,一碗湯換一個問題——”年輕人頭也不抬,聲音沙啞,“但別問錯,問錯了,你就得留下點東西。”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濃霧深處傳來,伴隨著壓抑的哭泣。
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女孩,衣衫襤褸,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她臉色慘白,一雙大眼楮里蓄滿了淚水,楚楚可憐的模樣足以讓任何鐵石心腸的人生出憐憫。
“求求你們,救救我……”小女孩泣不成聲,“我的家人都被……都被那些怪物殺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可我的陽壽,我的陽壽只剩下三年了!我不想死……”
陳三娘心腸最軟,見狀立刻就要上前攙扶“好孩子,快起來,這里危險。”
“站住。”趙軒冷冷的聲音響起,像一把冰刀,瞬間凍結了空氣。
陳三娘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趙軒沒有解釋,只是緩步走到那女孩面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
他從袖中摸出一片薄如蟬翼的黑色碎屑,那是他從自己的逆命銘碑上剝離下來的一小塊。
他將碎屑湊近女孩,碎屑竟發出一陣尖銳的嗡鳴,如同警鐘長鳴!
小女孩的哭聲戛然而止,她驚恐地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眼楮里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陰鷙。
“你身上纏著十七道陽壽債,每一道都帶著血腥味,怎會只剩三年?”趙軒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雷,“你以為我沒听過‘借命養魂’的邪法?用別人的陽壽,滋養你這不人不鬼的東西。”
話音剛落,那小女孩的臉色驟然變得猙獰扭曲,原本楚楚可憐的五官像是融化的蠟像,皮膚下仿佛有無數黑色的蟲子在蠕動。
她尖叫一聲,身形暴退,動作快如鬼魅!
但她快,有東西比她更快!
一道漆黑的影子從趙軒背後猛地竄出,那是一只由純粹陰氣凝聚而成的黑爪,五指如鉤,後發先至,精準無誤地扣住了她的咽喉!
“呃——”女孩被提至半空,四肢瘋狂掙扎,口中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
趙軒看都沒再看她一眼,黑爪猛然收緊,只听“ 嚓”一聲脆響,女孩的身體迅速干癟下去,化作一具皮包骨的干尸,最終碎成一地黑灰。
十七道細若游絲的白光從黑灰中逸散而出,茫然地在空中盤旋片刻,最終消散于無形。
解決了這個插曲,渡口再次恢復了死寂。
陳三娘等人驚出一身冷汗,看向趙軒的眼神充滿了敬畏。
趙軒卻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走到銅鍋前,拿起一只空碗,親自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陽壽湯”。
那白色的細絲在碗中盤繞,散發著誘人又致命的香氣。
他沒有喝,而是端著碗,走到了那個紅袍年輕人面前。
“你是李判官。”趙軒用的是陳述句。
年輕人攪動湯鍋的動作終于停下,他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而俊美的臉,只是眼神里滿是看透世情的滄桑和冷漠。
“你知道我?”
“听說你當年因為一個孤兒,拒批勾魂令,被削去判官神籍,一路追殺至此,只能靠煮些陽壽苟延殘喘?”趙軒直視著他的眼楮。
李判官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冷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趙軒將手中的碗往前一遞,碗沿幾乎踫到了李判官的鼻尖。
“我也曾被人說‘不該存在’。今日我不問你情報,不問你出路,只問一句你還信命該由人定嗎?”
說罷,不等李判官回答,趙軒竟仰起頭,將那滿滿一碗陽壽湯一飲而盡!
“哥哥!”柳念真失聲驚呼。
那滾燙的湯汁入喉,一股磅礡到難以想象的生命能量瞬間在趙軒體內炸開,仿佛要將他的四肢百骸撐爆。
然而,就在這股能量即將失控的剎那,他胸口那道逆命銘印猛地亮起,一個無形的漩渦在他體內生成。
剎那間,他體內的名火沖天暴漲,陽壽劇烈波動,非但沒有被那碗陽壽湯沖垮,反而如同鯨吞一般,開始瘋狂反噬、吸收那股龐大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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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口銅鍋里的陽壽絲都開始劇烈顫抖,一道道能量被強行從鍋中抽出,通過那碗湯的聯系,源源不斷地反哺入趙軒自身!
他竟將整鍋湯的能量化為己用,而自身陽壽不損分毫!
因為他是“自命名者”,他的命,不入天地生死簿,他的壽數,不受常規法則約束!
李判官臉上的冷漠和譏諷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震驚。
他死死盯著趙軒,仿佛在看一個絕不可能出現的怪物。
良久,他忽然放聲大笑,笑聲中帶著一絲癲狂,一絲解脫。
“哈哈哈哈……好!好一個‘命該由人定’!”
笑聲止歇,李判官猛地伸手插進自己的胸膛,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竟硬生生掏出了一塊血淋淋的玉印殘片。
那殘片上布滿裂紋,卻散發著一股不容褻瀆的威嚴氣息。
“這是我當年從監正書房里拼死搶出來的半塊‘共名印璽’。”他將玉印丟給趙軒,“上面記錄了最近三十年所有‘異常注銷案’的密令簽名——全是偽造的!”
他抬起頭,血紅的眼楮盯著趙軒,一字一頓地說道“真正的共名監正,早在百年前就死了。現在坐在高位的,是個冒牌貨。”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驚雷,在眾人心中炸響。
趙軒握緊了那塊溫熱的印璽,還沒來得及消化這驚天的秘密,身邊的柳念真卻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她抱著頭顱,渾身劇烈顫抖,雙眼翻白。
“念真!”趙軒心中一緊,立刻扶住她。
“井……初啼井……”柳念真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一股強烈的心悸感讓她幾乎昏厥。
眾人不敢耽擱,立刻護著柳念真,火速趕回了村中的初啼井。
月光下,那口古井依舊靜謐,但井壁上,原本已經淡去的血痕竟重新浮現,字跡比之前更加鮮紅,仿佛是用剛流出的血寫就——“第九新娘,明日迎娶”!
時間,明確指向了明日子時。
更可怕的是,當他們探頭看向井水時,水面倒映出的不再是他們九個人的身影,而是一頂被月光照得慘白的猩紅花轎,正靜靜地停在不遠處那片死寂的碑林深處,仿佛一直在那里等著他們。
肅殺的寒意瞬間籠罩了所有人。
趙軒緩緩握緊了手中的印璽殘片,玉印的稜角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抬起頭,望向那片矗立著無數墓碑的黑暗林地,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好啊,既然你們這麼急著想辦婚禮……”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異常清晰,“這次,我來做主婚人。”
夜風吹過碑林,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在回應他的挑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那注定不會平靜的黎明。
這一夜,出奇的安靜。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片死寂之下,正醞釀著一場怎樣瘋狂的殺機。
那頂停在碑林深處的猩紅花轎,就像一個無聲的宣告,宣告著明日的子時,將是一場血與火的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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