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勝利的喜悅,如同初春的陽光,溫暖卻又短暫。
晨光刺破雲層,將金輝灑滿劫後余生的荒原,那些曾是焦頁所化的火蝶早已消散于虛空。
村落里,劫後余生的歡欣正在蔓延。
孩子們拿著新削的木炭,在新砌的土牆上、光滑的石板上,甚至濕潤的沙地上,歪歪扭扭卻又無比鄭重地寫下屬于自己的名字。
“我叫山子!”“我叫阿花!”每一個名字落筆,腳下的大地便會傳來一絲微弱卻溫和的共鳴,仿佛這片天地在確認一個新生命的歸來。
然而,墨守真那雙總是緊鎖的眉頭,此刻皺得更深了。
他站在一個角落,死死盯著一個剛寫下名字的孩童腳下的土地。
那片沙地,死寂一片,毫無反應,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連一絲漣le都未曾泛起。
這絕非個例。
他一夜未眠,以指為筆,以氣為墨,在虛空中飛速推演。
天亮時,他得出了一個令人心頭發寒的結論——所有無法與地脈共鳴的孩子,都出生在火雨降下的前一刻。
他們的第一聲啼哭雖然響徹雲霄,卻恰好錯過了“自名之道”重開天地的那個瞬間。
更詭異的是,當他湊近觀察,竟發現這些孩子的額頭眉心處,隱約浮現著一道比蛛絲還淡的銀線。
那銀線若有若無,卻像一條無形的鎖鏈,依舊死死纏繞著他們魂魄三寸之地。
“咳……咳……”蒼老的咳嗽聲在身後響起。
赤眉拄著那根盤龍木杖,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後,渾濁的雙眼看透了他的憂慮。
“火,燒了冊子,卻沒能燒斷根。”她聲音沙啞,如同風中殘燭,“‘定命使’還在天上看著呢。他們布下的天羅地網,豈是凡火能一次燒盡的?他們在等,等我們以為大功告成,松懈下來的那一刻。”
當夜,墨守真伏在堆滿符文草稿的案上,心力交瘁,沉沉睡去。
剎那間,他的神識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拽住,直直墜入一片混沌無光的水底。
水中沒有魚,沒有草,只有一塊頂天立地的巨大碑石,從中斷裂,分成兩半。
左半邊刻著一行古拙的大字“一啼開蒙”。
右半邊則刻著“二啼斷天”。
就在他驚疑不定之際,石碑之後,緩緩走出了兩個嬰兒的虛影。
一個男嬰,手中竟握著一柄殘破的斷劍;一個女嬰,懷中緊緊抱著一塊浸滿暗紅血跡的布。
他們彼此對望,眼中沒有孩童的純真,只有一種亙古的默契。
隨即,他們同時張開了嘴。
“哇——!”
啼哭聲並不響亮,卻化作兩道無形之刃,交錯著沖向水底之上那片混沌的天空。
只听“ 嚓”一聲脆響,那片混沌竟被硬生生割裂出一道刺目的金色裂縫!
墨守真猛然驚醒,渾身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
他顧不得擦拭,連鞋都來不及穿好,瘋了一般沖向趙軒的屋子。
“不是一個人!”他撞開門,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不是一個人喊就能成道!必須是兩個!兩個承載著‘初名血脈’的生命,在同一時刻、同一地點,一同發聲!他們的聲音交匯,才能化作斬斷天之枷鎖的利刃!”
趙軒正臨窗而立,聞言緩緩轉過身。
他的目光越過墨守真,投向窗外寂寥的星空,平靜地說道“阿土,和念真……就是那兩個人。”
決定一下,行動便如雷霆。
趙軒召集了所有還能動彈的村民,宣布要在喚井的舊址上,重建一座“啟鳴台”。
然而,千年的黑氣侵蝕早已讓此地地脈枯竭,寸草不生。
這里的石頭,脆得像放了百年的朽木。
村民們搬來石料,小心翼翼地壘砌,可剛壘起半尺高的牆基,便在“嘩啦”一聲中轟然崩塌,化為一地碎石。
眾人臉上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被絕望的陰雲籠罩。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老駝,默默地從背後解下那個陪伴他一生的巨大木匣。
他打開匣子,取出那幾片喚靈笛的殘片,走到廢墟中央,將它們一片片插入地縫之中。
隨後,他盤膝而坐,雙手結印,閉上了雙眼。
片刻之後,一股淡淡的血霧從笛中殘片里滲出,無聲無息地融入枯竭的大地。
那是老駝的心頭精血!
他竟在以自己的生命本源,去滋養那早已破碎的笛魂!
笛音並未響起,但一股無聲的律動卻向四周擴散開來。
地下深處,仿佛傳來了微弱的回響——那是當年為了守護喚井而戰死的樂師們,埋骨之地的心跳!
奇跡發生了。
受此牽引,百里之外,幾座在火雨中幸存的殘破石碑竟微微震動,隨後緩緩離地,如被無形之手牽引,滑過荒原,向著喚井舊址匯聚而來。
它們自動堆疊,嚴絲合縫,一座古樸而堅固的台基,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自行建成。
陳三娘眼中含淚,她帶頭率領村中婦孺,捧著各家珍藏的、寫滿了親人名字的紙張燒成的灰燼,小心翼翼地撒在台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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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是從人心里長出來的,也該回到土里去。”她的聲音不大,卻讓每個人心頭一震。
這啟鳴台,不再是冰冷的石頭,而是由所有人的思念與犧牲,共同鑄就。
啟鳴台建成的當夜,呼嘯了一整天的風沙驟然停止,天地間一片死寂。
趙軒親自抱著尚在襁褓中的柳念真走上高台,阿土緊隨其後,他手中緊握的斷劍上,那塊晶石正發出微弱的光芒。
赤眉在台下燃起三堆幽藍色的火焰,一堆代表“痛”,一堆代表“憶”,一堆代表“呼”。
她顫抖著雙手,將柳婆婆臨終時遺留的那塊染血布條,輕輕覆蓋在念真的胸口。
又引著阿土,將他手中的斷劍插入台心預留的凹槽之中。
剎那間,血布上的暗紅與劍柄的晶石同時亮起,一股悲愴,一股不屈,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在空中交融升騰,化作一道肉眼可見的螺旋氣流。
趙軒退至台下,仰頭望著兩個孩子,低聲叮囑,聲音溫柔卻充滿了力量“不要怕。你們不是在喊自己的名字,是在替所有曾經被封住喉嚨的人,補上那一聲遲到了千年的啼哭。”
子時正刻,赤眉猛然揮袖,重重擊打在身旁的破鼓之上。
“咚——!”
一聲悶響,撕破了夜的寂靜。
台上,阿土與念真四目相對。
在那一瞬間,他們不再是兩個懵懂的孩童,而是兩個承載了無數希望與不甘的靈魂。
他們同時張開了嘴——
“啊——!”
兩聲啼哭,起初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但就在它們交匯的瞬間,竟陡然合二為一,化作一道螺旋上升的音柱,裹挾著萬千心念,直沖雲霄!
天穹之上,那道貫穿荒界星空的、殘存的銀色星軌,在音柱的沖擊下猛然扭曲,發出一陣刺耳的、如同金屬斷裂般的哀鳴!
音浪所及之處,那些纏繞在孩童額頭的銀線寸寸斷裂,化作塵屑,隨風飄散。
遙遠的星域之外,一座懸浮在黑暗中的巨殿虛影劇烈震顫,殿內堆積如山的、寫滿了荒界生靈命運的名字卷軸,竟在同一時刻轟然自燃,熊熊烈火映紅了整片無盡的黑暗。
荒界大地隨之轟鳴,干涸了千年的名井之中,清澈的泉水沖天而起!
那塊曾被焦頁覆蓋的無字碑,碑面光華流轉,一個個熟悉或陌生的姓名自動浮現其上,光芒閃爍,連早已逝去多年的風無歸之名,也在其中熠熠生輝。
趙軒仰起頭,看著天空中最後一片黑霧被驅散,露出了久違的、清澈浩瀚的星空。
阿土喘著粗氣,小臉上滿是汗水和沙塵,他轉頭望向趙軒,用帶著一絲不確定的童音問“哥哥,現在……誰還能管我們叫什麼嗎?”
趙軒一步步走上台,蹲下身,用粗糙卻溫柔的手,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沙痕,微笑著說“沒人能了。從今往後,誰哭,誰就有名字——咱們自己起。”
遠處,老駝佝僂的身影靠在石碑旁,他拿出了新制的骨笛,吹起了新的調子。
那不再是悲愴的送魂曲,而是一首輕快、悠揚的搖籃曲。
新的一夜,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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