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第一個孩子的筆畫稚嫩而堅定,在石板上刻下了三個字——我叫石頭。
筆落的瞬間,那塊被命名為“寫名台”的普通石板,陡然迸發出一片溫潤如玉的光暈。
光暈之中,一道神秘的符文一閃而逝,那是墨守真以井水為墨,跨越千里遙寄而來的“銘心符”,它已悄然與石板融為一體。
仿佛是響應這開天闢地般的宣告,村莊正中的那口喚井之下,傳來一聲沉悶的轟鳴。
緊接著,一簇幽藍的井火自地底深處破土而出,如一朵盛放的鬼蓮,火焰搖曳,卻不帶絲毫灼熱,反而散發著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暖意。
一直靜坐于旁的雲無咎,蒼白的手指終于撥動了琴弦。
錚然一聲,琴音清越,不再是之前的悲涼與死寂,而是充滿了新生的激昂。
他撫琴而歌,歌聲古老而蒼涼,每一個音節都仿佛蘊含著奇特的力量,將那簇幽藍的井火牽引、拉長,化作一道藍色的火龍,隨著激蕩的琴音盤旋而上,悍然撞向籠罩天際的無邊黑霧!
嗤啦——
一聲仿佛滾油澆入冰水的刺耳聲響徹夜空。
濃厚如墨的黑霧劇烈翻滾,竟被那道音波火龍硬生生燒穿了一個窟窿!
雖然微小,雖然轉瞬即逝,但透過那道縫隙,一抹久違的星光,如碎鑽般灑落,刺痛了所有人的眼楮。
世界,不再是鐵板一塊的黑暗。
這驚世駭俗的一幕,徹底點燃了村莊的希望。
孩童們不再滿足于偷偷摸摸地涂鴉,他們開始排著隊,鄭重地走上寫名台,用最認真的姿態,寫下屬于自己的稱呼。
“我叫大壯!”
“我叫……狗蛋!”
每一個名字落下,寫名台都會泛起微光,井火便會隨之壯大一分。
趙軒靜靜感受著體內那股與井火同源的力量,它正隨著一個個名字的誕生而歡欣鼓舞,自然流轉,洗滌著他的經脈,讓他對這方天地的感知愈發清晰。
三天後,村西的茅屋里傳來柳婆婆一聲悲戚的嘆息。
又一個新生命降臨,但她的母親卻因產後大出血,耗盡了最後一絲生氣。
新生的嬰兒是個女娃,許是先天不足,身體羸弱,連哭聲都發不出來,只有微弱的鼻息,氣若游絲,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按照村里沿襲了不知多少年的規矩,無法發聲者,便無法獲得稱呼,被視為“無名之穢”,是要被棄于荒野,任其自生自滅的。
幾個村民面帶不忍,卻還是準備抱走嬰兒。
“住手!”柳婆婆老眼中第一次迸發出駭人的怒火,她張開雙臂,護住襁褓,“哪有孩子生來就該死的!她娘在世上走了這一遭,總得留下點什麼!”
村民們囁嚅著,卻不敢違背祖輩的規矩。
柳婆婆看著襁褓上那片被產婦鮮血浸透的布條,心頭一橫。
她猛地撕下一塊,用顫抖的手指蘸著那尚有余溫的鮮血,在另一塊干淨的布條上,用力寫下兩個歪歪扭扭的血字。
“小禾。”
她將這塊血布小心翼翼地貼在嬰孩光潔的額頭上,用盡全身力氣,對著死寂的村莊高聲嘶喊“你听著!你娘給你起的名字!你叫小禾!”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一直閉著眼、毫無生氣的女嬰,眼睫毛忽然顫動了一下,竟緩緩睜開了眼楮。
她似乎听懂了,小小的嘴巴微微張開,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聞的音節。
“嗯……”
這一聲,輕如蚊蚋,卻宛如一根無形的鋼針,狠狠刺破了某種看不見的屏障!
轟隆!
村莊的地底深處傳來一陣劇烈的悶響,仿佛有什麼古老的存在被驚醒。
與此同時,百里之外,一片早已被世人遺忘的廢棄碑林中,無數斷壁殘垣間,一塊通體光滑的無字巨碑毫無征兆地從中間裂開一道縫隙!
塵埃簌簌落下,兩個猩紅如血的大字,竟從石碑內部緩緩浮現出來——小禾!
趙軒心頭劇震,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截然不同的“名”之波動從極遠處傳來,帶著血腥與決絕。
他喃喃低語“它開始反擊了。”
那無形的存在,那吞噬了世間所有名號的“名種”,終于察覺到了這來自螻蟻的反抗。
接下來的七天,村莊上空的黑霧變得愈發濃稠,隱隱有無聲的雷霆在霧中翻滾,那是名種的怒火,意圖將這星星之火徹底碾碎。
雲無咎為了守護寫名台,不眠不休,連續七日彈奏《啟鳴曲》。
琴音化作屏障,一次次抵御著那無形的精神壓迫。
第七日清晨,他的臉色已然蒼白如紙。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他再也壓制不住翻涌的氣血,哇的一聲,一口心血噴灑在古琴之上。
一聲悶響,血霧噴灑,古琴的七根弦竟齊齊繃斷!
可雲無咎並未倒下,他看著那搖搖欲墜的藍色井火,他猛地將斷弦的古琴豎起,竟以手指代替琴弦,以琴身為鼓,以滿腔鮮血為音,繼續彈奏那無聲的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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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沒有琴音,只有沉悶的敲擊聲,和一種超越了聲音的,不屈的意志!
所有村民都被這一幕震撼,他們自發地跪倒在地,望著那道頂天立地的身影,口中開始無意識地、模糊地重復著。
“我……叫……”
“我叫……”
聲音匯聚成一股洪流,支撐著雲無咎,也守護著村莊的希望。
與此同時,陳三娘帶領著村里的青壯,在村後一片被遺忘的廢墟中瘋狂挖掘。
根據趙軒的指引,他們相信這里埋藏著某種關鍵。
終于,隨著最後一塊巨石被挪開,一尊高達三丈,氣勢恢宏的巨碑,破土而出!
石碑古樸蒼勁,碑面光滑如鏡,竟無一字。
但在石碑的底座,卻刻著一行模糊的小字“待名者至,自書其名。”
趙軒趕到,看到這“無字碑”的瞬間,體內的井火猛然沸騰。
他伸出手指,引動一縷幽藍火焰,點在碑文之上。
嗡——
整座石碑發出一聲悠遠的嗡鳴,通體泛起淡淡的金光。
那光滑如鏡的碑面上,竟如水波蕩漾般,浮現出成千上萬個整齊劃一的空白方格。
每一個格子,都在靜靜地等待,等待一個名字來將它填滿。
當夜,一個叫二丫的小女孩,趁著大人不注意,偷偷跑到無字碑前,用一根燒黑的炭條,在最下方的一個格子里,用力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二丫。”
在她寫完的剎那,那個格子驟然亮起,發出一道明亮的光芒。
緊接著,整片村莊的地下,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仿佛大地之脈,都因這個名字而被觸動。
變故,發生在阿土身上。
這個第一個喊出自己名字的少年,在放羊時為了追一只跑散的山羊,不知不覺走遠了,誤入了一片從未有人踏足過的荒原。
這里,是白骨的海洋。
森然白骨堆積如山,殘破的兵刃插在干涸的黑土中,無聲地訴說著一場被遺忘的慘烈戰爭。
阿土嚇得腿都軟了,可就在他準備逃跑時,卻被尸堆中一具奇異的骸骨吸引。
那具骸骨並非躺倒,而是保持著坐化的姿勢,脊梁挺得筆直,仿佛至死仍在鎮守著什麼。
在他的骨手中,緊緊握著一卷已經腐朽不堪的殘簡。
鬼使神差地,阿土伸出手,輕輕觸踫了一下那卷殘簡。
就在他指尖接觸的瞬間,殘簡上突然浮現出一行行燃燒的金色文字“吾名不存,唯願後人自呼其名。”
阿土怔住了。
他想起了趙軒叔叔說過的那些話,想起了寫名台上的光,想起了無字碑上的格子。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沖散了他心中所有的恐懼。
他站直了身體,仰頭望著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稚嫩卻決絕的吶喊
“我——叫——阿——土!”
聲音撕裂了這片死地的寧靜,如一道驚雷在荒原上炸響!
剎那間,那具戰士骸骨手中的殘簡轟然自燃,化作一道粗壯的火流,咆哮著沖天而起,如一柄燒紅的利劍,狠狠刺入了厚重的黑霧雲層!
轟隆隆!
天空劇烈地翻騰、扭曲,那堅不可摧的黑霧,竟被這道火流硬生生燒出了一道長達百里的赤紅色裂口!
裂口邊緣,黑霧如同遇見克星般瘋狂消融,半邊天空都被染成了血一般的通紅!
遠在村中的趙軒猛地抬頭,他胸口的井火瘋狂跳動,幾乎要破體而出。
他駭然地望著那道貫穿天地的赤色天痕,失聲道“這不是我的力量……是‘名’本身在回應!”
這道赤色天痕,足足持續了三日才緩緩消散。
而在這三日里,荒界的各個角落,都開始出現種種異象。
有剛剛出生便被視為“無名之穢”的嬰兒,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啼哭;有早已遺忘一切的老人,在夢中一遍遍呼喊著自己塵封已久的舊名;甚至有深山古廟中的石像,眼角竟流下血淚,在身下的石基上,刻出了自己被供奉前的名字。
萬靈,皆有其名!
趙軒懷中那張神秘的焦頁,也在這三日內再次發生異變。
上面的裂紋急速延伸,在原有的“我叫阿”三字之後,終于浮現出了第四個字——趙!
我叫……趙……
就在這第四個字成型的瞬間,村莊中心的喚井深處,猛然傳來一聲蘊含著無盡痛苦與暴怒的嘶吼!
那聲音仿佛來自地獄最深處,帶著要將整個世界都拖入毀滅的瘋狂。
一直閉目調息的雲無咎臉色劇變,猛地睜開眼“它怕了……名種怕了!一旦萬靈皆敢自稱其名,它賴以生存的權柄就會徹底崩塌!”
趙軒抬頭,望向那道漸漸淡去的赤色天痕,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撼動人心的力量。
“它以為封住聲音就能掌控命運……可它忘了,痛到極致,掙扎出來的第一聲,從來不怕死。”
勝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村民們緊繃了多日的心弦終于有了一絲松懈。
赤色的天痕雖已消散,但它帶來的震撼與希望,卻如烙印般刻在每個人心里。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當那道天痕徹底消失,天空的黑霧重新彌合之後,這片死寂的世界,那永恆不變的沉默,似乎有了一絲微妙的不同。
風停了,霧氣卻比之前更加濃稠、更加冰冷,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循著那道曾經刺破天穹的血色光柱留下的痕跡,緩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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