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旁的故事還在繼續,溫暖的言語如涓涓細流,匯入那座不起眼的泥爐。
村民們的聲音質樸而真誠,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是一個家庭最深切的期盼。
隨著故事越聚越多,爐心那點幽藍微光漸漸壯大,從一星燭火,變為一捧明焰,最後竟如一輪小小的藍色月亮,靜靜懸浮在爐膛中央。
柳婆婆渾濁的眼中映著藍光,她顫巍巍地從懷中捧出最後一塊布,布料早已洗得發白,只有角落里一抹暗沉的血漬證明著它的來歷。
她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神聖的莊重“這一塊,是小石頭出生那晚的。”
話音未落,她將那塊“初啼布”投入爐中。
沒有想象中的烈焰焚燒,那布料觸及藍色火焰的瞬間,竟如雪遇暖陽,無聲消融。
下一刻,爐中藍焰猛地一漲,轟然升騰起半人多高!
火焰並不灼人,反而散發著一股類似母親懷抱的溫潤氣息,光芒透過爐壁,竟在地面上勾勒出無數細微的脈絡,如同樹根般悄無聲息地向整個村莊蔓延。
趙軒始終閉著雙眼,神識卻隨著那地脈之火的延伸而鋪開。
他能清晰地“看”到,這火焰繞過每一座房屋,親吻每一寸土地,最終匯入村中心那口古井的地底深處。
他心中了然,這便是第一簇脫離了神像香火,純粹由人間情念、由父母之愛自燃而生的承名之火。
然而,這新生的力量,也驚動了蟄伏在陰影中的東西。
一連三日,村西頭的幾戶人家夜里總是不安生。
大人們被夢魘纏身,孩子們則哭鬧不休。
有人在半夢半醒間,看見自家斑駁的土牆上,浮現出一道道扭曲蠕動的黑影,更有冰冷的低語在耳邊回蕩“你名不正,籍不在冊……”
恐慌開始蔓延。
這日,村里的半大孩子墨知白主動站了出來。
他雖年少,卻是在趙軒指導下最早領悟“我之為我”道理的人。
他提著一只木桶,里面裝著清冽的井水,手持一支最普通的狼毫筆,挨家挨戶地在門楣上寫下孩童們自己為自己取下的名字。
他的字跡尚顯稚嫩,卻一筆一劃,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第三夜,風聲鶴唳,墨知白守在受侵擾最嚴重的陳家。
月光被烏雲遮蔽,屋內只點著一盞昏暗的豆油燈。
突然,牆壁上,那片被月光勉強照亮的區域,陰影開始不正常地扭曲、匯聚,最終竟凝聚成一本虛幻的、不斷開合的書冊模樣!
“冊外殘影!”趙軒立于遠處的屋脊之上,黑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卻並未出手。
他要看看,這人間初生的承名之火,能燃到何種地步。
那冊影發出無聲的咆哮,朝著牆上墨知白剛剛寫下的“陳小虎”三個字撲去,似乎要將其撕扯、抹除。
“滾開!”墨知白毫無懼色,不退反進,小小的身軀擋在門前。
他見毛筆已遠,竟直接並指如劍,蘸著地上的一窪雨水,對著那黑影凌空疾書!
他寫的不是旁人的名字,而是他自己的——我!知!我!名!
四字連貫而出,筆意雖稚嫩,卻帶著一股初生牛犢不畏虎的鋒銳與決絕。
那虛幻的墨跡在空中竟迸發出淡淡的白光,如同一柄燒紅的烙鐵,狠狠印在了那冊形黑影之上!
“嘶——”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撕裂夜空,黑影如同被烈火灼燒的敗革,劇烈翻滾、扭曲,最終轟然潰散,只在半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焦痕。
屋脊上,趙軒緩緩點頭,低聲自語“名由心定,童子無偽,其心最真,反能破虛。”
殘影被破,村莊的安寧卻未持續太久。
一場更大的異變,由村里最沉默的那個孩子引動。
小石頭自幼失語,他總是一個人待在村口那片廢棄的碑林里,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那些模糊不清的姓名。
今夜,暴雨傾盆,電閃雷鳴。
豆大的雨點砸在他瘦弱的身上,他卻渾然不覺,直挺挺地跪在一塊斷碑前。
那斷碑上,是他自己用石子歪歪扭扭刻下的字“我叫小石頭,但我娘說我是她心頭的石頭。”
淚水混著雨水從他臉上滑落,砸在冰冷的石碑上。
他想起了娘親臨終前,塞進他懷里的那塊溫熱的桃木牌,上面也刻著一個“石”字。
那是娘親對他最後的期望。
一股無法抑制的悲慟與思念從他胸口炸開,那股熱流仿佛點燃了他全身的血液。
他猛地抬起頭,望向那被雷電撕裂的漆黑天空,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 聲。
他用盡了自出生以來的全部力氣,沖著無盡的蒼穹,迸發出一個清晰無比的音節
“娘——!”
一聲嘶喊,如平地驚雷!
整個碑林在這一瞬間嗡嗡作響,數百塊石碑仿佛活了過來,碑上那些殘缺的名字齊齊亮起微光。
緊接著,村中心那口古井,井水驟然沖天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水柱。
水柱中央,一道純粹的青光自井心爆射而出,如同一柄通天徹地的利劍,直貫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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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一座道觀的靜室中,須發皆白的老道玄真子猛然睜開雙眼,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著村莊的方向。
“沉井醒了……凡人之名,竟能撼動古源?”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當晚,月華如水,玄真子踏月而來,卻並未入村,只立于村外那棵老槐樹下。
他神情凝重,翻手取出一枚布滿裂紋的龜甲,屈指一彈,投入井中。
龜甲落入井水,並未下沉,反而懸浮水面。
井中青光流轉,盡數匯于甲上,那些裂紋竟被光芒填滿,在甲面上投射出一幅星圖殘影。
星圖中央,赫然是一座懸浮于無盡虛空之中的青銅巨樓,樓門上的匾額雖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認出“天授冊府”四個古篆。
“此樓從未真正毀滅,”玄真子的聲音低沉如洪鐘,清晰地傳入村中趙軒的耳中,“它只是退隱天外,欲借天地劫火,重煉萬靈名錄。如今,凡人自名成勢,引動古源,正是它重啟回歸的最好時機。”
趙軒站在井邊,靜靜听著,臉上波瀾不驚。
他手中正捏著一片從神像上崩落的石屑,此刻,那冰冷的石屑竟微微發燙,散發出一絲與那青銅巨樓同根同源的蒼茫氣息。
玄真子言罷,收回龜甲,身影便如青煙般散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趙軒沉默良久,轉頭對身後早已聞訊趕來的村民們說道“都去寫名台。”
當夜,村中所有識字者,無論老幼,皆匯聚于寫名台前。
趙軒將手掌按在井沿之上,口中念念有詞。
那井中翻涌的青光仿佛受到牽引,分出一縷細如發絲的青焰,緩緩纏繞在他取來的一支毛筆筆鋒之上。
他將這支筆遞給了第一個執筆者——盲女阿蓮。
阿蓮的手在顫抖,她看不見,只能憑感覺摸索著紙張。
當那燃燒著青焰的筆尖落在紙上的瞬間,她渾身一震。
她顫抖著,一筆一劃,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阿蓮。”
二字寫就,她突然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淚水奪眶而出“我……我看見了?我看見了白色的花瓣,在天上飄……”
“你不是看見,”趙軒的聲音平靜而有力,“是你終于真正地‘認’了你的名字。名即是你,你即是蓮。”
眾人聞言,無不心神劇震。
他們依次上前,接過那支筆。
每有一個人寫下自己的名字,筆端的青焰便微弱一分,而村中各家各戶點亮的燈火,卻仿佛更亮了一分。
一夜過去,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最後一人落筆,筆尖上的青焰也徹底熄滅,融入了紙張之中。
那口沸騰了一夜的古井,也恢復了平靜,再無半分神異顯現。
神跡退去了。
趙軒望著東方初升的太陽,柔和的光芒灑在每個村民洋溢著希望的臉上。
他低聲呢喃“神跡退去,才是大道落地。”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就在那遙遠天際的山巔之上,一道凡人肉眼無法察覺的璀璨金光,在雲層中悄然一閃,隨即隱沒不見。
那是一只眼楮,一只冰冷、威嚴、不帶絲毫情感的眼楮,它跨越了無盡的虛空,已將這座小小的村莊,牢牢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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