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在天地間回蕩,余音未絕,名源之井卻驟然一顫。
光芒初綻不過三日,那通天徹地的光柱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仿佛一盞即將燃盡的油燈。
井壁之上,那數千個由凡人親手烙印的真名光點,此刻竟如干涸的泥塊般簌簌剝落,化作飛灰,消散于無形。
井畔,趙軒猛然閉上雙眼,神念如水銀瀉地,瞬間沉入百里地脈。
剎那間,一股陰冷、刻板、帶著天道腐朽氣息的咒力在他感知中顯現。
那是無數道細如發絲的符印,盤根錯節,如跗骨之蛆般死死纏繞著名源之井的根基。
“冊印殘咒……”趙軒心中一沉。
這正是李長河的手段,他竟早在多年前便在此地布下後手,以自身冊名官的權柄,引動一絲殘存的天道之力,設下這專門鎮壓、侵蝕無主真名的惡毒符印。
此咒不破,名源之井非但無法壯大,更會在七日之內徹底枯竭,屆時所有自書其名者,都將被打回原形,甚至魂魄受損!
就在這時,一陣淒厲的哭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村中寡婦陳三娘,懷里抱著尚在襁褓的孩兒,跌跌撞撞地撲到井前,重重跪下。
她的臉上、手臂上,皮膚正浮現出兩個扭曲的淡金色大字——“王氏”。
那二字仿佛有生命一般,正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抹去,每抹去一分,她的血肉就痛苦地抽搐一分。
“不!”她嘶聲怒吼,聲音嘶啞,狀若瘋魔,“我叫陳三娘!我男人死前,喊的就是這個名字!不是什麼狗屁的王氏!”
怒吼聲中,她猛地將右手食指塞入口中,狠狠一咬!
鮮血瞬間涌出。
她不顧劇痛,以指為筆,以血為墨,顫抖著在冰冷的井沿上寫下三個血字——陳!
三!
娘!
奇跡發生了。
那三個鮮血寫就的名字,竟在接觸井沿的瞬間,泛起一圈微弱卻堅韌的紅光。
紅光雖弱,卻如定海神針,瞬間滲入井壁,原本如沙粒般剝落的光點竟為之一滯,短暫地穩固了下來。
趙軒豁然睜眼,眸中精光爆射,他望著那以血護名的女人,感受著那股源自凡人最深處執念的磅礡力量,低聲自語︰“凡人一念,亦可撼道。”
與此同時,百里之外的斷龍嶺。
三百草莽好漢在寇仲的帶領下,已在此處扎下山寨。
山寨簡陋,卻有一物驚天動地。
寨門之上,高懸著一面玄鐵大旗,旗上沒有龍虎圖騰,只有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我名我定”!
寨內廣場中央,一座三丈高的鐵碑剛剛鑄成,碑身滾燙,熱氣蒸騰。
寇仲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上汗珠滾落,他親自掌錘,將每一個投奔而來的兄弟自書的名字,一錘一錘地砸刻在鐵碑之上。
每一個名字落定,都仿佛有金石之聲回響。
“名字,就是咱們的第二條命!”寇仲聲如洪鐘,“冊子上沒了,碑上得有!人沒了,碑上還得有!”
深夜,月黑風高。
數十道黑影如鬼魅般摸上斷龍嶺,他們是李長河座下最精銳的執法者,人手一柄淬了滅魂之毒的法劍,目標只有一個——毀碑,破寨,屠盡這些膽敢自定真名的“逆賊”。
“敵襲!”了望哨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便被一劍封喉。
寨中頓時大亂,但寇仲卻毫無懼色,他非但沒有下令迎敵,反而縱身一躍,跳上鐵碑之頂,發出一聲震天狂嘯︰“兄弟們!別他娘的拔刀了!跟著老子,喊出咱們自己的名字!”
說罷,他昂首向天,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了自己的名字︰“寇——仲!”
三百草莽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寇仲的意圖。
他們放棄了抵抗,放棄了刀劍,只是挺直了胸膛,對著那群殺氣騰騰的黑衣人,齊聲吶喊。
“王二虎!”
“李鐵牛!”
“張麻子!”
三百個名字,三百聲吶喊,匯成一股肉眼可見的音浪,如驚雷滾滾,炸響在斷龍嶺的夜空!
這聲音充滿了不屈、憤怒與最原始的生命力,竟跨越百里之遙,與那光芒漸暗的名源之井產生了玄之又玄的共鳴!
嗡——!
名源之井中,一道嬰兒手臂粗細的赤色火焰沖天而起,撕裂夜幕,如天外飛仙,瞬息而至,精準無比地貫穿了執法者的陣型!
赤焰過處,執法者們甚至來不及慘叫,他們的身體連同魂魄,瞬間被那股蘊含著眾生之念的火焰燒成了灰燼。
寇仲站在碑頂,望著這驚世駭俗的一幕,放聲大笑︰“哈哈哈!看到了嗎!你們靠冊子記人,老子靠兄弟喊名!名字,是喊出來的,不是寫出來的!”
殘存的執法者肝膽俱裂,屁滾尿流地潰退。
唯有一名頭目,被赤焰燎斷了半邊身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滾,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怨毒地嘶吼︰“你們的名字……終將被天收回!”
另一邊,一座剛剛覺醒的村落里,氣氛卻詭異而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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