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祭壇之上,是死一般的寂靜。
金眸者伸出的手懸在半空,指尖離趙軒的肩膀僅有三寸,那溫和的笑意還凝固在臉上,卻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顯得詭異無比。
趙軒依舊跪著,頭顱低垂,仿佛對外界的一切毫無反應。
然而,在他的體內,一場驚天動地的風暴正在悄然掀起。
掌心的幽藍命火,那一點微弱的星火,此刻已如決堤的江河,順著斷筆的殘骸,悍然涌入那遍布天錄城地底的命紋脈絡!
“嗡——”
摹命之覺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在趙軒的識海中展開,那不再是隔著一層毛玻璃窺探天機,而是神魂親臨,觸摸到了這座巨城的本質!
沒有山川,沒有地脈,這座城的根基,竟是由億萬根早已斷裂、黯淡無光的命絲強行編織而成的一張巨網!
每一根命絲都曾屬于一個鮮活的生命,如今卻成了囚籠的基石。
而那些高聳入雲的命碑,更非記錄命運的豐碑,它們是抹殺命運的墓碑!
每一次碑文的改寫,都是在用新的謊言,覆蓋、碾碎一段真實存在過的命途。
這座天錄城,根本不是什麼天道樞紐,而是一座吞噬命運、篡改因果的巨大墳場!
就在金眸者耐心即將耗盡,指尖微動,欲強行將趙軒扶起探查的瞬間——
“ 嚓!”
離趙軒最近的那座命碑,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堅硬如鐵的碑面中央,毫無征兆地裂開一道蛛網般的縫隙。
原本鐫刻其上的金色古字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三個用鮮血浸染過的猩紅小字,筆畫扭曲,充滿了怨毒與絕望。
信他死!
這三個字仿佛擁有生命,帶著刺骨的寒意,直沖金眸者的眼底。
他的笑容,終于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也就在這一刻,趙軒的心口,柳紅袖那道虛幻的殘念驟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沒有去看那裂開的命碑,而是死死地盯著金眸者寬大袖袍中,那不經意間露出的半截溫潤竹筆!
“那是……那是雲崖子師尊的命筆芯!”
柳紅袖的聲音不再是低語,而是化作一道淒厲的魂音,在趙軒的識海中炸響。
那只本已虛幻的銅鈴虛影,竟因這極致的憤怒與悲慟而再次凝實,鈴聲哀鳴,仿佛在泣血。
“竊命賊!果然是你!師尊當年就是用這支筆,剛剛寫下《逆命筆訣》的第一章,尚未傳世,便引來了你們這群竊賊的追殺!”
仇恨,是殘念最猛烈的燃料。
柳紅袖積壓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怨憤,在這一刻徹底引爆。
她放棄了維持自身形態的最後一點力量,化作一道流光,義無反顧地撞向了趙軒心口的那枚命種!
“轟!”
趙軒只覺心口一燙,仿佛有一顆太陽在其中炸開。
殘魂與命種的交融,並非簡單的融合,而是一場記憶的獻祭!
剎那間,一段破碎的畫面,裹挾著無盡的悲涼與不甘,沖入他的腦海。
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天地間一片蒼茫。
一間簡陋的竹屋里,一個面容枯槁、須發皆白的老者——雲崖子,正瘋狂地將一卷卷寫滿字跡的竹簡扔進火盆。
他手中的筆,正是那支此刻藏于金眸者袖中的竹筆,但卻是完整的。
火光映照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他狀若瘋魔,一邊焚燒著自己的心血,一邊仰天嘶吼“錯!都錯了!筆不能書真命,唯有火能燒假名!哈哈哈哈……假名!都是假名!”
畫面扭曲,最終定格在他決然折斷命筆,將半截筆芯擲入火中的那一幕。
記憶戛然而止。
柳紅袖的聲音在趙軒的識海中變得無比虛弱,仿佛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他……他沒有寫完……《逆命筆訣》的最後一章,並非用筆書寫……而是要……要靠命火共鳴……才能補全……”
話音未落,她的氣息便徹底消散,與趙軒的命種再不分彼此。
與此同時,遙遠的天錄城外,那層無形的音障壁壘旁。
李忘憂的十指已盡數碎裂,血肉模糊,森森白骨清晰可見。
他卻仿佛不知疼痛,依舊以嶙峋的指骨為撥片,在無弦的古琴上,撥動著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琴意。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生機正在飛速流逝。
但他不甘心,他要將最後的警示,最後的希望,傳入城中!
音障如天塹,隔絕內外,吞噬一切聲息。
他所有的努力,都如泥牛入海。
就在他神魂即將潰散的絕望之際,一絲微弱到極致的回音,竟奇跡般地穿透了厚重的音障,反饋到他的耳中。
那不是他的琴音,而是一種……心跳?
不,比心跳更深邃,更本源。
那是命火與命火之間的共振!
是趙軒心口那枚初生的命種,在柳紅袖殘念的引燃下,與這片天地間最原始的命火,產生了剎那的共鳴!
“哈哈哈……天不絕我!”
李忘憂慘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狂喜的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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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拼盡最後一口氣,將畢生的琴道感悟,將所有對“道”的理解,盡數化作一道凝練至極的“護道殘譜”,附著在那一縷微弱的共振之上,如同附骨之疽,射向天錄城的方向!
“去!”
一聲嘶啞的低吼,是他此生最後的絕響。
琴譜無形,卻快逾閃電。
它穿透音障的瞬間,城內的趙軒心口猛地一震!
一股龐大的信息流,伴隨著蒼涼悲壯的琴音,涌入他的識海。
那是李忘憂一生的守護之道!
摹命之覺與這護道殘譜交匯的剎那,趙軒福至心靈,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命網可摹,但命綱,只能由火點燃!”
摹寫,是復制;點燃,是創造!
他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抬起了身子。
他依舊低著頭,佝僂著背,姿態謙卑得像是在向金眸者臣服。
然而,無人知曉,他那潛入地底命脈的摹命之覺,此刻已然掉轉方向,順著那斷筆為信標,如一條深海中的巨蟒,逆流而上,朝著整座城市的核心——那座祭壇的下方,潛行而去!
穿過層層疊疊的命絲網絡,他終于“看”到了這座巨城真正的鎖鑰。
那不是什麼陣眼,也不是什麼能量核心,而是九條粗如山脈的巨大鎖鏈!
九重鎖鏈,橫貫地底,將所有的命絲強行捆綁、定型。
每一道鏈環之上,都烙印著繁復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禁制符文。
那符文的筆鋒、結構,趙軒無比熟悉——正是柳紅袖記憶中,《逆命筆訣》里提到的“篡命印”!
是了,這才是天錄城的真相。
以篡命印為鎖,鎖住萬千斷裂命絲,構成一張虛假的命運之網,再以命碑為筆,不斷抹除、書寫,維持著這個巨大的謊言。
趙軒的嘴角,在無人看見的陰影中,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想用筆?我便用火!
他心念一動,那縷幽藍的命火不再是溫順的探子,而是化作了最鋒利的刻刀!
以斷筆為引,以摹命之覺為路徑,他悄然調動起心火,在地底深處那第一道篡命印上,開始了反向的摹寫!
不,不是摹寫,是剜刻!
他沒有去創造新的筆訣,而是以《逆命筆訣》自身的邏輯,逆向行之,一筆一劃地,在篡命印的核心結構上,剜刻出破壞性的虛紋!
“咯……吱……”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金石錯位的聲音,從地底最深處傳來。
那第一道巨大的篡命印,其上流轉的光華,肉眼可見地停頓了一息。
“轟隆——”
整座天錄城,隨之發生了一次極其輕微的搖晃,仿佛沉睡的巨獸,不適地翻了個身。
城中所有林立的命碑,其上流轉的字跡,在同一時刻,齊齊停頓!
祭壇之上,金眸者臉上的最後一絲笑意,終于徹底消失。
他眼中璀璨的金光驟然收縮,化作兩點針尖般的寒芒。
他清晰地感知到,支撐著天錄城運轉的命網出現了異動,那是一種源自根基的滯澀感。
可無論他如何探查,都無法定位這異動的源頭。
他下意識地輕撫袖中那半片溫潤的竹筆殘片,低聲自語“為何……筆芯在顫?”
這枚與他神魂相連的筆芯,正傳來一陣陣不安的悸動,仿佛在畏懼著什麼。
他的目光,猛然投向腳下的祭壇。
那來自地底的鎖鏈斷裂之聲,雖然微弱到幾乎不可聞,卻已如驚雷般,傳入他的識海!
有人在動搖天錄城的根基!
金眸者緩緩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抹純粹的金色光芒在他掌中匯聚,迅速凝結成一枚古樸而威嚴的符印。
符印之上,有兩個篆字,充滿了“清理”與“終結”的意味——“清網令”!
此令一出,整座天錄城將瞬間重啟歸零,一切規則重塑。
所有身處城中,不被命網認可的“異動者”,無論是人是物,是魂是念,都將在頃刻間被抹去存在,化作虛無!
他的眼中,殺機畢露。
就在他手掌握緊,即將催動這枚代表著無上權柄的符印之時——
“轟!!!”
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動作。
並非是地底的震動,而是他面前,那座最早裂開,浮現出“信他死”三個血字的命碑,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轟然倒塌!
碎石崩雲,煙塵四起。
在命碑倒塌後露出的基座上,一行剛剛被刻上去,筆鋒銳利如劍,帶著灼熱火意的新字跡,清晰地映入金眸者驟然收縮的瞳孔之中。
你守的門,本是我家。
金眸者的身體,僵住了。
那枚足以毀滅一切的“清網令”,就那麼懸浮在他的掌心,金光閃爍,卻遲遲未能落下。
他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名為“震驚”與“不可置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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