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焰滔天,趙軒自古井中沖天而起,渾身浴火,仿佛一尊從熔岩中走出的神魔。
他那支神秘的斷筆被牢牢插在腰間,筆尖上殘余的火星明滅不定,而他手中,則緊握著那塊滾燙的殘破石碑。
“趙兄!”寇仲見狀,臉上的焦灼一掃而空,化作狂喜,大步迎上,“你得勝歸來了!”
話音未落,天地間風雲突變!
那扇即將閉合的虛空之門,竟在此刻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劇烈震顫。
天穹之上,仿佛被一雙無形巨手撕裂,兩座恢弘而詭異的古城虛影,以倒懸之姿,緩緩降臨。
一座古城氣勢磅礡,城門之上銘刻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古篆——“天錄”;另一座則深邃幽暗,城郭之間仿佛有無盡業火在燃燒,城門上赫然是兩個大字——“地藏”。
兩座城池散發出的威壓,讓在場所有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師妃暄俏臉煞白,握著色空劍的手指微微發顫,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驚駭“那是……天道禁典中才有記載的‘命源雙城’!傳說中,那里是記錄萬靈真名、執掌眾生命火的根源之地!”
趙軒沒有理會周圍的驚呼,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殘碑上。
在外界高溫的持續灼燒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摹命之覺”探入碑身時,觸踫到了一些全新的紋路。
他指尖運力,命火隨之流轉,碑文在高溫的淬煉下,竟真的浮現出一行細若蚊足的新字“雙城未合,命火難焚。”
原來如此!
趙軒心中一凜,想要徹底焚毀命網,必須先讓這兩座城合二為一!
夜色漸深,風雪驟起。
一行人尋到一間破廟暫避風雪。
廟內蛛網遍結,神像傾頹,唯有中央升起的一堆篝火,驅散了些許寒意。
就在此時,一陣若有若無的琴聲,穿透了呼嘯的風雪,飄入眾人耳中。
廟門外,一名白衣樂師,踏雪無痕,悄然立于門外。
他面容清 ,眼神平靜得宛如一潭古井,懷中抱著一架通體漆黑的古琴。
他並未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便緩步走入廟中,在篝火旁不請自坐。
“閣下是?”墨九淵眼神警惕,體內真氣已然暗暗提聚。
那白衣樂師並未回答,只是將古琴置于膝上,修長的指尖輕輕一撥。
“錚——”
一聲清越的琴音響起,如絲如縷,卻帶著一種穿透神魂的奇異魔力。
趙軒只覺得心頭猛地一跳,體內那顆沉寂的命種,竟與這琴聲產生了玄之又玄的共鳴,仿佛在與遠方的故人遙相呼應。
墨九淵臉色驟變,死死盯著那古琴的琴弦,失聲道“你的琴弦……不是凡物!這是用命絲織成的!”
白衣樂師這才抬起眼,目光落在趙軒身上,嘴角泛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在下李忘憂。三百年前,我是人間的最後一位護道人,奉先師之命,以這架‘鎮命琴’日夜彈奏,維系著天地間最後一縷不被命網束縛的命線。如今……”
他伸出手指,輕輕一彈,其中一根琴弦應聲而斷。
“琴斷弦裂,便是天意示警。我知道,該有人去燒了那座城了。”李忘憂的語氣平淡,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他將琴身橫置于膝上,輕輕一按,琴腹竟彈開一處暗格。
暗格之內,靜靜躺著半幅用特殊獸皮繪制的地圖。
他將地圖取出,推到趙軒面前。
趙軒心中一動,立刻拿出殘碑,將上面的拓片印下。
兩相對比,竟是嚴絲合縫,拼成了一幅完整的輿圖!
油燈下,墨九淵雙目血絲密布,指尖在拼接完整的地圖上疾走,口中念念有詞。
經過整整一夜的推演破譯,他終于長舒一口氣,臉色卻愈發凝重。
他指著地圖,聲音冰冷地說道“圖解開了。天錄城,掌管‘錄名’,城中有一座萬命碑林,天下生靈的真名盡數刻于其上。地藏城,則主‘藏火’,城內有焚火高塔,乃是所有命火的源頭。這兩座城平日里相互隔絕,唯有在一種極端情況下——‘命火逆流’之時,它們的空間才會短暫重合,形成一道通往彼岸的‘命門’。”
他頓了頓,城中有‘守名吏’,是天道意志的化身,專門斬殺一切試圖逆命之人。
百年前,驚才絕艷的陸無命前輩,就是闖入此地後,徹底失蹤,再無音訊。”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趙軒身上。這條路,無疑是九死一生。
趙軒卻只是凝視著地圖,那支被他命名為“逆命”的斷筆,在他指尖輕輕旋轉。
忽然,他手腕一頓,斷筆的筆尖,重重地點在了地圖上天錄城的核心區域。
“那就先燒了那座錄名台。”他的聲音平靜而有力,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名字都沒了,它那張破網,還怎麼管人?”
翌日,天光微熹,前路卻被一片素白的身影截斷。
師妃暄手持色空劍,率領著數十名慈航靜齋的弟子,神情肅穆地擋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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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清冷如雪,直視趙軒“趙軒,回頭吧。你若執意毀城,便是與天下蒼生為敵,更是要親手斬斷天道根基!此乃彌天大罪,我絕不能讓你過去!”
趙軒默然不語,只是握緊了手中的殘碑。
他知道,這一戰,避無可避。
然而,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之際,一直沉默的李忘憂卻一聲輕嘆,指尖在琴弦上驟然一撥。
“嗡!”
沒有琴聲,只有一道常人無法听聞的音波。
一音如針,無形無質,卻精準地刺入師妃暄的泥丸宮深處。
師妃暄身形猛地一晃,眼神瞬間渙散。
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輪回的碎片如潮水般涌來,將她徹底淹沒。
在一幕幕飛速閃過的幻象中,她看到自己身披神聖的鎧甲,高舉審判之劍,代表著至高無上的天道,斬殺著一個又一個的“逆命者”。
最終,畫面定格。
劍下,是一名衣衫襤褸、渾身是血,卻眼神倔強不屈的逆命少年。
他笑著,對她說著什麼,可她听不清。
她只記得,自己毫不猶豫地一劍揮下。
而那張少年的臉,與她心底深處悄然藏匿了千百個日夜的身影,緩緩重合。
“噗——”師妃暄噴出一口心血,臉色慘白如紙。
手中的色空劍再也握不住,“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劍尖無力地垂下,砸在積雪之中。
她失魂落魄地望著趙軒,聲音微顫,仿佛在問他,又仿佛在問自己“若天道……本就是錯的……那我窮盡生生世世所守護的……又是什麼?”
趙軒不再遲疑,他高舉殘碑,將那支飽飲了地脈真火的斷筆,狠狠插入碑首的凹槽!
剎那間,天地失聲!
唯有碑文上的古老字跡,被斷筆中的命火徹底點燃,化作一道沖天而起的金色烈焰!
烈焰直上雲霄,仿佛一道引信,瞬間引爆了懸于天際的兩座古城!
轟隆隆——
空間開始劇烈地扭曲、折疊。
天錄城的萬命碑林如森然巨齒,地藏城的焚火高塔似熔岩尖牙,在劇烈的轟鳴與空間扭曲中,開始交錯、嵌合!
隨著兩座古城的虛影徹底重合,一道由純粹金光構成的巨大門戶,在虛空中緩緩成形!
“命門開了!”墨九淵用盡全身力氣大吼道,“它只存在三息時間!進去就活,遲疑就死!”
趙軒沒有絲毫猶豫,身形化作一道流火,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縱身躍入那道光芒萬丈的門戶!
身後,寇仲掄起巨錘,重重擂在地上,發出震天動地的狂笑,為兄弟壯行。
李忘憂指下的鎮命琴,琴聲錚然斷絕,七根命絲織成的琴弦齊齊崩斷,他整個人瞬間蒼老了數十歲,卻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師妃暄緩緩閉上雙眼,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滑落,她沒有再看,只是默默地轉過身去。
就在趙軒的身影被金光吞噬的剎那,命門的最深處,那片無盡的虛無與混沌之中,一雙仿佛亙古長存的金色眼眸,緩緩睜開。
那雙眼眸里不帶絲毫情感,卻又仿佛洞悉了萬古歲月。
一個低沉而威嚴,不辨男女的聲音,在混沌中響起。
“終于……等到點火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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