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軒踏浪而歸時,東海的潮水正漫過礁石。
他袖中輪回鏡殘片仍在發燙,鏡面那團黑影的觸感像塊燒紅的炭,烙得他掌心生疼。
遠處竹樓里飄來煮茶的香氣,卻掩不住他眉峰間凝結的陰雲——申公豹的詛咒、鏡中詭異的黑影,還有那若有若無的“初源之鑰”,像三根細針,正一下下挑著他緊繃的神經。
“軒兄!”紅雲從竹樓里迎出來,寬袖帶起一陣風,將趙軒肩頭的水痕吹得更散。
這位先天生靈的圓臉上難得染了焦慮,“太一被封的消息傳得比金烏振翅還快,如今妖庭余孽人心惶惶,我剛安撫了三撥來求庇護的散修……”他忽然頓住,盯著趙軒泛青的眼底,“你這是……沒歇著?”
趙軒解下外袍搭在廊柱上,指節抵著眉心緩了緩︰“申公豹跑了。”
“什麼?!”紅雲的茶盞“當啷”墜地,瓷片濺到趙軒腳邊,“那老匹夫最會煽風點火,若讓他糾集九幽冥河的血神子……”
“更麻煩的是這個。”趙軒攤開手,掌心浮起一枚暗金色鑰匙,表面流轉的紋路竟與混沌道印上的玄奧符篆如出一轍。
他指尖輕觸鑰匙,道印突然震顫,兩股力量像久別重逢的老友,“嗡”地纏作一團。
白澤不知何時立在廊下,銀發被海風撩起,瞳仁里映著金鑰與道印交纏的光︰“這是……初源之鑰?”她素白的指尖懸在半空,似要觸踫又收回,“我曾在《妖典•古卷》里見過記載,說它是天地初開時,大道為連接諸界所鑄的鎖……”
話音未落,天地突然震顫。
趙軒只覺腳下礁石裂開蛛網紋,遠處海平面翻起數十丈高的浪,浪尖上竟凝出半透明的門戶輪廓。
門楣刻著星辰,門框纏著混沌氣,門後影影綽綽,似有無數世界碎片在飛旋——江湖的刀光、仙俠的劍光、洪荒的雷霆,像被揉碎的琉璃,在門內流淌。
“命運之門!”白澤踉蹌一步扶住廊柱,銀發下的耳尖微微發抖,“傳說它是諸界樞紐,只有真正的鑰匙才能喚醒……”她猛地轉頭看向趙軒,“你剛剛做了什麼?”
趙軒望著那扇門,喉結動了動。
他終于明白,為何自己能穿越金庸的江湖、黃易的俠影、仙俠的雲巔——那些看似偶然的穿越,不過是鑰匙在尋找鎖孔的本能。
他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卻又有股冷意從脊椎竄上來︰原來他不是旅人,是活的鑰匙。
“你不能打開它。”
沙啞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風無痕不知何時站在門影里,青衫沾著星屑,雙眼卻比以往更亮,像看透了無數因果的寒潭,“一旦開啟,所有世界的因果都會絞成亂麻。你見過被命運線勒死的蝴蝶嗎?”他抬手比劃了個絞殺的動作,“屆時,你愛的、恨的、在乎的,都會被卷進這團亂麻里。”
趙軒盯著他︰“你早知道?”
風無痕沉默片刻,從懷中摸出半塊龜甲。
龜甲上的裂痕竟與趙軒的輪回鏡殘片嚴絲合縫︰“我曾窺見命運一角——你是鑰匙,這扇門是劫數。”他將龜甲拋向空中,殘片與鏡影相觸,“但我沒算出……鑰匙自己會想開門。”
“報——!”
玄狸的嘶吼驚飛了檐下的海鳥。
這只被策反的妖修渾身浴血,右耳缺了半塊,顯然剛從戰場殺出來︰“燭龍!那老東西掙脫了因果鎖鏈!他正用時間之力篡改記憶,殘余妖族已經在往天庭廢墟趕,說要……說要‘重立妖庭,血洗前恥’!”
趙軒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想起被封印在因果迷宮里的燭龍——那是能操控時間的老怪物,若真讓他重掌權柄,洪荒又要生靈涂炭。
“白澤,穩住這里。”他抓起混沌道印就要走,卻被紅雲拽住手腕。
“我同去!”紅雲擼起袖子,掌心浮現出十二品功德金蓮,“那老龍最會玩因果,我這金蓮能鎮氣運,說不定能幫上忙。”
趙軒點頭。
兩人剛要動身,白澤突然出聲︰“等等。”她摘下發間的月魄簪,塞進趙軒手里,“這簪子能破時間幻相,燭龍的‘過去未來’對它沒用。”
指尖觸到簪子的剎那,趙軒分明看見白澤眼底閃過一絲掙扎,但她很快垂眸,將情緒掩進銀發里︰“快去。”
因果迷宮的霧氣比往日更濃。
趙軒剛踏入,就聞到濃重的血腥氣——是燭龍用時間之力撕裂了空間,那些被他篡改記憶的妖族修士,正用自己的血肉為他鋪路。
“哈哈哈哈!”癲狂的笑聲穿透霧幕,燭龍的身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他原本漆黑的龍鱗染了血,雙眼紅得像要滴出血來,龍尾正抽打著束縛他的因果鎖鏈,“朕乃時間之主!這破鏈子困得住一時,困不住永恆!等朕重掌妖庭,第一個要抽的就是那姓趙的小子——”
“抽我?”趙軒的聲音像冰錐刺進霧里。
他抬手召出輪回鏡,鏡面映出燭龍瘋狂的臉,“你該擔心自己能不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燭龍猛地轉頭,龍爪在地上抓出深溝︰“是你!你毀了太一,毀了妖庭,現在還要來毀朕?!”他甩動龍尾,帶起的風將霧氣撕成碎片,“那就讓你看看時間的力量——”
“過去!”
趙軒只覺一陣眩暈。
他眼前閃過自己在華山論劍奪魁的畫面、在黃易世界與寇仲痛飲的畫面、在仙俠門派大比中越級挑戰的畫面——全是他最珍視的回憶。
“未來!”
下一刻,畫面急轉。
白澤倒在血泊里,紅雲的金蓮碎成星屑,風無痕的龜甲裂成粉末,命運之門後涌出無窮黑霧,將所有世界吞噬……
“這才是你的結局!”燭龍的龍爪已經掐住趙軒的咽喉,“你以為自己是鑰匙?你只是塊引火的木柴!”
趙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白澤的月魄簪,反手將簪子刺進燭龍掌心。
“嗷——!”燭龍痛吼著縮回爪子。
月魄的清輝像把刀,將他的時間幻境割得支離破碎。
趙軒趁機捏碎混沌道印,無數金色符文如利箭射向燭龍元神︰“你錯了。”他抹去嘴角的血,目光如刀,“我不是木柴。我是執火的人。”
最後一道符文沒入燭龍眉心的剎那,因果鎖鏈突然暴漲,將他整頭巨龍纏成了繭。
燭龍的嘶吼漸弱,最終化作一聲不甘的嗚咽,被徹底鎖進了因果循環里。
“搞定了。”紅雲抹了把臉上的血,金蓮的金光在他身後流轉,“這老龍怕是要在過去未來里兜上萬年圈子了。”
趙軒沒說話。
他望著掌心還在發燙的混沌道印,又想起東海那扇若隱若現的門。
命運之門的輪廓比之前更清晰了,甚至能听見門後傳來模糊的呼喚——像是無數個他在不同世界的心跳,在齊聲說︰“過來。”
他回到東海時,夕陽正將海面染成血色。
白澤站在礁石上,望著那扇門,銀發被染成金紅。
風無痕還在,正蹲在地上用樹枝畫著什麼,見他回來,只默默站起身。
“軒兄。”紅雲拍了拍他肩膀,“你要做什麼決定,我都陪著。”
趙軒深吸一口氣。
他摸出初源之鑰,鑰匙與道印的共鳴幾乎要震碎他的手掌。
命運之門的光越來越盛,門後那些世界碎片突然清晰起來——他看見金庸世界的郭靖在擂台上對他笑,黃易世界的寇仲舉著酒壇喊“兄弟”,仙俠世界的林瑤捧著靈草跑過來……
“你真的準備好面對門後的真相了嗎?”風無痕的聲音很輕,像怕驚飛了什麼。
趙軒望著門後那些熟悉的身影,又想起白澤剛才塞月魄簪時的眼神,還有輪回鏡里那團詭異的黑影。
他知道這扇門後可能有危險,可能有背叛,可能有他從未想象過的殘酷。
但他更知道,從他穿越到第一個世界起,從他握著金手指在江湖里摸爬滾打時起,他就沒有退路了。
他抬起手,掌心的混沌道印旋轉如星。
“我從來就沒有退路。”
指尖觸到門的瞬間,天地突然倒轉。
東海的浪聲消失了,竹樓的輪廓扭曲成碎片,白澤的驚呼被扯成細流。
趙軒只來得及回頭看一眼——白澤站在逐漸崩塌的島嶼上,銀發被黑風卷起,眼底的悲傷像要漫出來。
下一秒,黑暗籠罩了一切。
而在徹底陷入黑暗前,他听見一個陌生卻熟悉的聲音,在他靈魂最深處低語︰
“歡迎回家,鑰匙。”